秦淮茹那半句未完的警告,如同鬼魅的呓语,在我耳边反复回响。“……小心……仓库……有……”
有什么?有人?有埋伏?还是有我无法预知的危险?
她冒着被贾张氏发现的风险,鼓起勇气向我示警,说明情况可能已经非常紧急。李福山那边,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他们的行动即将进入关键阶段。
三号仓库,不能再等了。
当晚,我几乎彻夜未眠。脑海中不断模拟着潜入三号仓库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之法。腿伤依旧是个麻烦,但好在疼痛减轻了许多,勉强能够较为正常地行走,只要不跑跳,短时间内应该问题不大。
“旧林”给的保命物件贴身藏着,冰凉坚硬,提醒着我此行的凶险。
第二天,我照常去轧钢厂筹备组上班,表现得如同前一日一样,埋头整理那些似乎永远也整理不完的资料,偶尔向张干事请教几个“幼稚”的问题,扮演好一个勤恳但能力平庸的新手角色。
但我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进出会议室的人,尤其是后勤处那边的动静。李副主任接了几个电话,似乎是在协调展览场地布置的物料;赵办事员没有再出现。一切看似平静,但我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正在加速涌动。
下午,我借口要去档案室查一份旧年度的技术简报做参考,离开了会议室。档案室的位置,恰好需要穿过大半个厂区,途中会经过三号仓库附近。
这是一个合理的离开理由,不会引起太多怀疑。
冬日的下午,天色阴沉,寒风凛冽。厂区里行人稀少,大多都缩在温暖的车间或办公室里。我裹紧了棉袄,低着头,沿着厂区边缘的小路,不紧不慢地朝着三号仓库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心里越是警惕。我刻意放慢脚步,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任何异响,眼睛观察着每一个可能藏匿视线角落。
仓库周围依旧是一片死寂,荒草在寒风中摇曳,积雪未化,映衬得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门更加破败。我远远地绕了一圈,从不同角度观察。门口的脚印和车辙印似乎比昨天更凌乱了一些,说明确实有人来过。
确认四周无人后,我迅速闪身到仓库侧面一处墙壁坍塌形成的凹陷处,这里能避开大部分方向的视线。
接下来,就是如何进去了。大门锁着,窗户太高且布满灰尘,强行破锁或爬窗动静太大,容易暴露。
父亲留下的线索,会以什么形式存在?如果他真的在这里藏了东西或者留下了信息,一定会选择一个相对隐蔽但又可能被特定的人(比如我)找到的地方。而且,他当时很可能也处于被监视或行动受限的状态。
我的目光在仓库斑驳的外墙上仔细搜寻。砖石风化严重,缝隙里长着枯黄的苔藓。墙角堆着一些破碎的瓦砾和不知名的废弃物。
忽然,我的目光停留在仓库地基与地面相接的某个角落。那里有几块垫脚石,其中一块似乎有些松动,周围的泥土颜色也与别处略有差异,像是最近被翻动过。
心中一动,我蹲下身,忍着腿伤的不适,小心地拨开那块松动的垫脚石周围的浮土和积雪。石头不大,我用力将其撬开。
石头下面,是一个浅坑,坑里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铁盒!
找到了!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强压下激动,我迅速将铁盒取出,塞进怀里,然后将垫脚石恢复原状,仔细抹平周围的痕迹。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东西到手,必须立刻离开!
然而,就在我准备起身的瞬间,一阵若有若无的、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从仓库内部传了出来!
声音非常细微,如果不是四周极度寂静,加上我精神高度集中,根本不可能听见。
里面有人!
我浑身汗毛倒竖,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是李福山的人?还是“灰雀”?他们是在里面交易?还是埋伏?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现在怎么办?原路返回?万一外面有人接应,岂不是自投罗网?
仓库内部的摩擦声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响了起来,似乎是在移动什么东西,位置……像是在仓库深处。
我不能待在这里!这个凹陷处并不绝对安全,一旦有人从侧面过来,很容易被发现。
心念电转,我目光扫向仓库后方。那里杂草更高,更荒僻,或许有机会绕出去。
咬咬牙,我猫着腰,利用杂草和残垣断壁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朝着仓库后方挪动。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越靠近仓库后方,那股被人窥视的感觉越发强烈。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
终于,有惊无险地绕到了仓库后方。这里的情况比前面更糟,垃圾堆积,气味难闻。但好在视野相对开阔,能看到后方是一片更荒芜的洼地,连接着厂区的铁丝网围墙。
暂时安全了。我靠在冰冷的后墙上,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阵刺痛。怀里的铁盒硌得胸口生疼,却让我感到一丝踏实。
必须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查看铁盒里的东西。
辨认了一下方向,我准备沿着洼地的边缘,绕一个大圈子返回厂区主干道。
就在我迈开脚步的刹那——
“咔哒。”
一声清晰的、似乎是脚踩断枯枝的声音,从我侧前方一堆废弃的水泥管后面传来!
有人!
我头皮瞬间发麻,想也不想,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扑,滚入一丛半人高的枯草丛中。几乎在同一时间,“咻”的一声锐响,一道黑影擦着我刚才站立的位置飞过,深深钉在了我身后的仓库墙壁上!
那是一支短小的、闪着幽光的弩箭!是“山猫”!
他们竟然埋伏在这里!?是早就发现了我,还是刚好撞上?
来不及细想,水泥管后面已经闪出一个人影,正是那个气息阴冷的弩手“山猫”!他手中端着一架已经重新上弦的手弩,冰冷的眼神如同毒蛇,瞬间锁定了我藏身的草丛。
没有任何废话,他手腕一动,第二支弩箭带着死亡的气息,朝着草丛激射而来!
我亡魂大冒,在草丛中拼命向旁边翻滚。弩箭“噗”地一声没入我刚刚所在的草堆。
不能待在这里!他就是冲着我来的!
我猛地从草丛中跃起,也顾不上腿伤,拼尽全力朝着洼地深处、铁丝网的方向狂奔!那里地形更复杂,或许有一线生机!
“山猫”显然没料到我的反应如此快,动作停顿了半秒,立刻收起手弩,如同猎豹般追了上来!他的速度极快,远非我这条伤腿能比。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怎么办?用“旧林”给的保命物件?不行!距离太近,用了自己也跑不掉!而且这是最后的底牌,不能轻易动用!
眼看就要被追上,前方出现了一堆废弃的、生锈的大型机械零件,像一座小山般堵住了去路。
绝路?!
我心头一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个半塌的、用来堆放烂木板的窝棚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将我拽了进去!
力量很大,我猝不及防,直接被拉得踉跄跌入窝棚阴影中。
“别出声!”一个压得极低的、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青鹰”!
我惊魂未定,靠在冰冷的木板墙上,大口喘气。“青鹰”则如同幽灵般守在窝棚入口的缝隙处,目光锐利地盯着外面。
急促的脚步声在窝棚外停下。“山猫”显然失去了目标,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特别是这堆废弃零件和窝棚。
窝棚里弥漫着霉烂和灰尘的味道,空间狭小,我和“青鹰”几乎贴在一起,能感受到他身体紧绷的肌肉和凛冽的气息。
外面,“山猫”沉默地站了几秒钟,似乎在判断我躲藏的方向。然后,他开始缓慢地、一步步地靠近窝棚。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怀里那个油纸包。
“青鹰”按住了我的手,微微摇头,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后腰,那里似乎别着什么武器。
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山猫”的脚步在窝棚外不足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似乎在犹豫,是否要检查这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窝棚。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就在我以为他即将发现我们时,远处厂区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子声,似乎是保卫科的人在集合或者巡逻。
“山猫”身形一顿,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厂区方向,又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眼前的废弃零件堆和窝棚,似乎权衡了一下利弊。最终,他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很快消失在杂乱的障碍物之后。
直到确认他真的离开了,“青鹰”才缓缓松开按着我的手,低声道:“走,不能停留。”
我惊出一身冷汗,扶着墙壁站直身体,腿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狂奔和紧张,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一边跟着“青鹰”从窝棚另一侧钻出去,一边压低声音问。
“旧林猜到李福山可能会对仓库有动作,让我在外围策应。”“青鹰”言简意赅,带着我沿着一条极其隐蔽的、被杂草覆盖的小径快速移动,“你太大意了,拿到东西就该立刻远遁,不该在原地停留,更不该靠近仓库后方,那里是‘灰雀’习惯预留的撤离和观察点。”
我心中一阵后怕。确实,我被仓库内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判断出现了失误。
“东西拿到了?”“青鹰”问。
我点点头,拍了拍胸口:“一个铁盒。”
“先离开这里再说。”
在“青鹰”的带领下,我们七拐八绕,避开了可能存在的眼线和巡逻队,从一处偏僻的、铁丝网破损的角落钻出了厂区,来到了外面的一片小树林。
确认安全后,我才敢拿出那个油布包裹的铁盒。盒子不大,入手沉甸甸的,锁扣已经锈死。
“青鹰”示意我退开一些,他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开锁扣。
盒盖打开,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文件或图纸,只有两样东西:一把造型奇特、极其小巧,像是某种精密仪器专用钥匙的铜钥匙;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硬纸片。
我拿起纸片展开,上面是用钢笔绘制的、线条简洁的示意图,标注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和数字。图纸的右下角,用我熟悉的、父亲那略显潦草却有力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青桐初现,钥启藏真。旧林深处,槐安此身。”
图纸的正面,则是一个简单的结构图,似乎指向某个特定的……锁具或者机关?而钥匙,正好与之对应。
“青桐初现”,指的是“青桐”计划或者那个核心元件吗?“钥启藏真”,这把钥匙能开启藏着真相的东西?“旧林深处,槐安此身”——后半句似乎指向了后院的老槐树!“槐安此身”?是说秘密或者父亲想要安顿的东西,与槐树有关?还是另有所指?
信息依然破碎,但指向性更加明确!父亲留下的线索,果然需要一步步解开!这把钥匙和图纸,就是下一步的关键!而最终的答案,似乎真的与那棵老槐树紧密相连!
“东西收好。”“青鹰”看了一眼图纸和钥匙,脸色凝重,“‘山猫’出现在这里,说明‘灰雀’甚至李福山,对仓库的重视程度超出预期。你的处境更危险了。‘旧林’指示,尽快利用筹备组身份,摸清展览筹备的细节,尤其是李福山负责部分的布展时间和人员安排。我们需要在他们交易或转移前行动。”
我郑重地将钥匙和图纸重新包好,贴身收藏:“我明白。”
“另外,”“青鹰”顿了顿,看向我,“秦淮茹那边,可以尝试接触,但务必谨慎。她可能是突破口,也可能是个陷阱。”
我点了点头。秦淮茹昨晚的警告,和今天“山猫”的埋伏,让我意识到,院里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诡谲。
带着沉重的收获和更大的危机感,我与“青鹰”在小树林外分开,独自绕路返回四合院。
怀里的钥匙和图纸,如同两块灼热的炭火。父亲,您到底留下了怎样的谜题?“青桐”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而这一切,似乎都将在那棵沉默的老槐树下,找到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