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薄雾尚未散尽,春寒的水汽,打湿了陈家内院里的青石板。
陈在用过早餐,告别自家嫂子周芸,在背篓中装上准备好的物资。
听从兄长陈实的吩咐,便出发去了牛头山。
天气正由寒转暖,枯黄的大地上已隐隐透出新绿,细嫩的草芽倔强地顶开陈年的落叶,显露出勃然生机。
山路蜿蜒,陈在如今炼气四重修为,自然是步履轻捷,不多时就临近牛头山深处。
待到能远远望见那处曾盘踞过坤鸡妖的山洞轮廓时,他心念微动,指尖悄然掐了个法诀。
探灵术!
视野中的景象骤然蒙上一层流动的、常人无法得见的清辉。
只见,此处灵氛浓郁,丝毫不输自家新宅那个山谷。
陈在心中了然,怪不得这里会诞生聚阳果这种灵资。
江横的身影在洞口空地腾挪劈斩,手中那柄横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沉雄刚猛、一击必杀的狠戾气势。
这正是,周家传授几人的三式杀招。
刀锋破空,发出呜呜锐响,卷起地上的枯叶与尘土,盘旋不散。
陈在静静立于林边,并未出声打扰,直到江横将最后一式“断筋”的余势彻底收尽,刀身斜指地面,微微喘息,他才含笑开口。
“江哥,辛苦你了,日夜守在此地。”
江横闻声,缓缓转过身。
那张带有醒目刀疤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开口道:
“在儿,来取聚阳果?”
“正是。”
陈在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本用厚实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册子,递了过去。
“江哥,接着这个。”
江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伸手接过,解开油布。
当看到册子封皮上那“周家刀诀”四个大字之时,他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他迅速翻开,粗糙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目光仔细扫过一行行,刀诀图谱与运劲法门。
最终,他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其中数页记载着潜行匿踪、一击远遁的秘法上。
反复观摩几遍,这才缓缓合上册子。
“这潜行之术,甚合我心。”
他是一个讲究实用的人,一招致命,快速制胜才是他的追求,潜行正好契合他的路数。
陈家给了周家《金杯共饮决》之后,周家正式踏入仙途,对这原本的凡俗武功也就没有那么重视,故而陈实就讨要了过来,如今早早就开始在村卫中推广开来。
“能帮到江哥就好。”
陈在笑了笑,知道对方性子,所以不再多言,径直踏入那幽深的山洞之中。
洞内泉水叮咚,藤萝垂挂,那聚阳果翠绿光华映入眼帘,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
陈在心中一喜,不敢怠慢,迅速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羊脂玉瓶,将其中成熟的三枚,小心翼翼摘下,装入瓶中。
几步走出山洞,对依旧守在外面的江横道:“江哥,村里近来事情不少,聚阳果成熟期不定,还得继续劳烦你在此地照看一段时日。”
“无妨。”
江横的回答依旧简短有力。
见江横答应爽快,陈在再次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给对方讲明这聚阳果的成熟表象以及采摘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这是他思虑后的安排,牛头山路途不近,若村中有事耽搁,有江横在此,便不至于让成熟的灵果白白浪费,暴殄天物。
离开牛头山地界,陈在并未径直返回村中。他辨了辨方向,脚步一转,踏上了向东延伸的崎岖山径。
从陈实口中,陈在早已得知自家位置不巧处于妖族领地边缘,他修为比自家兄长稍高一些,便决定今日顺路去长青山探查一番,看看是否还藏着什么妖物“邻居。”
“无论是善是恶,自家总要做到心中有数才好。”
牛头山以东百里,便是巍峨绵延的长青山。
此山是周遭群峰之首,山势陡峭奇绝,主峰如利剑般直插云霄,隐没在流动的云海之中。
或许,正因毗邻妖族领土大荒山脉,所以这里人迹罕至,古木参天,浓荫蔽日。
林间飞禽走兽种类繁多,嘶鸣吼叫之声此起彼伏,透着一股原始的气息。
更难得的是此地药材丰饶。
陈在凭借探灵术感应灵氛和辨识药草的本领,一路行来,收获颇丰。
寻常的年份药材自不必说,甚至在一处背阴的悬崖石缝中,他还发现了两株伞盖如小磨盘般大小、通体紫褐、散发着浓郁药香的千年灵芝!
然而,随着他逐渐深入长青山腹地,半日搜寻下来,除了山林生存的凶猛野兽之外,竟再无其他异常发现。
没有预想中妖物盘踞的洞穴,没有活动留下的诡异痕迹,甚至连一丝超出寻常的灵气波动都未曾感应到。
这与他从村中老人口中听来的传闻大相径庭——老人们说起长青山,无不色变,言必称山中有妖物作祟。
“莫非传言有误?或是妖物已迁走?”
陈在心头疑惑渐生,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若真如此,这资源丰饶的长青山,倒不失为村人日后采集药材的上佳之地。
就在他暗自盘算,准备就此折返时,前方山谷中一株巨大的柳树突兀地闯入了视野。
那柳树实在太过惊人!
主干粗壮无比,怕是需要五六名壮汉方能合抱。
虬结的树皮如同覆盖着厚厚的龙鳞,苍劲古老。
虽已入春,但山中寒意尚浓,可这株老柳却已是生机勃发,万千柔韧的枝条垂落如瀑,嫩绿的新芽星星点点缀满枝头,在略显阴郁的山谷中撑开一片充满生命力的绿云。
树冠庞大如华盖,几乎遮蔽了小半个山谷的天空。
树上,栖息着难以计数的各类飞禽:羽毛鲜艳的翠鸟、体型健硕目光锐利的山鹰、喙如弯钩的隼、乃至拖着华丽长尾羽的锦鸡……
本应是喧闹无比的鸟群,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窒息的寂静!
所有的鸟儿,无论大小强弱,姿态都隐隐带着一种……臣服?
它们的头颅都微微向着树冠最高处的那根横枝方向低垂着,像是在聆听,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而在那根俯瞰全场的最高枝上,只孤零零地站着一只鸟。
那是一只燕子。
体型与寻常家燕相仿,通体羽毛是纯粹的、深邃的漆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只在额前有一小撮醒目的雪白翎毛,如同戴着一顶小小的玉冠。
它姿态闲适地停在那里,小小的头颅微微昂起,黑豆般晶亮的眼睛半阖着,仿佛在闭目养神。
然而,那顾盼之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却是一种俯瞰众生、高高在上的漠然神气。
下方那些平日里凶悍桀骜的猛禽凶鸟,在它面前,竟都如同最温顺的仆从,连翅膀都不敢随意扇动一下,全场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