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在自然能听出乌衣并非真怒，只是刻意调笑，神色温和地，解释道：
“家中事务冗近来杂，确难分身。
然姑娘数次援手之恩，陈某岂敢或忘？这不，专程登门道谢来了。”
说着，他轻拍腰间储物袋，灵气涌动间，数十本装帧各异的书籍凭空悬浮，在两人之间垒成一座小小书山。
皆是他在青池县精心搜罗的话本小说、民间志怪、传奇演义等等。
乌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轻哼一声，脸色缓和下来。
她倒也不扭捏，素手一挥，法力卷过，那座书山便消失无踪，不知被其收到了何处。
“算你还有点良心，没忘了本姑娘这点爱好。”
她语气轻快了几分，显然对这“谢礼”颇为满意。
旋即，乌衣遣散鸟群，脚尖轻点地面数下，几缕细微的土黄色灵光没入泥土。
下一刻，只听“咔哒”轻响。
一张通体由青冈玉石雕琢而成的石桌，以及两张同材质的石凳，便从平整的地面缓缓升起，光洁如镜，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怎么样？”
乌衣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小得意。
“不比你家院中那些桌凳差吧？
这么大块的青冈玉原石，我可是在大荒山脉外围绕了好几圈才寻到的。”
陈在伸手抚过冰凉细腻的桌面，触手温润，暗赞此石不凡，更讶异于乌衣对生活细节日益讲究。
顺势落座，接口道：“材质难得，造型古朴大气，姑娘好品味！说起大荒山脉……”
他顿了顿，看向乌衣。
“不知，如今里面是何光景？姑娘方才说寻石深入，想必有所见闻。”
乌衣也坐下，变戏法般又取出一个竹篮，里面盛满了朱红色、鸽卵大小、灵气氤氲的果子。
放在石桌中央，示意陈在自取。
“还能如何？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呗！”
她随手捻起一枚果子抛入口中，腮帮微鼓，含糊道:
“金门郡稍微有点名号的家族，几乎都派了人进去，跟蝗虫过境似的，掘地三尺找机缘，碰运气。哦，对了...”
她咽下果子，眼神带着一丝戏谑:
“你们青池县那个钱家，前些日子突然又塞进去一批人，跟填坑似的。”
陈在心中了然，自妖王孔宣证得结丹，开放大荒山脉外围千里之地已近一年，这场修士的饕餮盛宴非但未歇，反而愈演愈烈。
他神色平静，淡然评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修士之间，为机缘搏命，亦是常事。”
乌衣闻言，翻了个娇俏的白眼，显然不爱听这些大道理，随口问道：“怎得？听你这口气，你家也心动了，想去分一杯羹？”
陈在微微摇头，目光沉静：“根基尚浅，经不起风浪。我这点微末道行，在炼气前中期或可周旋，遇上后期乃至筑基，不过是砧板鱼肉。
与其火中取栗，不如抓住当下空隙，默默积蓄。”
“算你清醒！”
乌衣脸上露出赞同之色。
“听我那些小鸟儿们传讯，连你们邻国燕国也来了不少人凑热闹，里面水深得很，不去为妙。”
“燕国？”
陈在眉头微蹙，联想到永安县妖灾背后也有燕国势力的影子，一个关于大荒山脉纷争背后可能牵扯更广的猜想悄然浮现。
一人一妖，相对而坐，谈天说地，从山中趣闻扯到人族轶事，从修炼心得聊到话本故事。
乌衣对人族文化的好奇心越来越盛，问东问西，不知疲倦，陈在也耐心解答。
不知不觉间，暮色褪尽，夜幕低垂。
白日缠绵的秋雨仿佛从未存在过。
夜空如洗，一轮皓月高悬，繁星璀璨，银辉遍洒山林。
陈在望着这清朗夜色，心中一喜。
轻拍储物袋，取出几大箱在青池县采买的物件。
正是，陈在特意为乌衣准备的第二件谢礼:烟花。
笑道：“乌衣姑娘，此乃我们人族节庆时的小玩意儿，虽无大用，倒也有些观赏之趣，今夜月色正好，不妨一试？”
乌衣虽在书中看过描述，却从未亲见实物，三步并作两步走，像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雀跃地凑到陈在身边。
“这个...烟花？快说快说，怎么玩？”
陈在指尖微弹，一缕灵气精准点燃引线。
嗤嗤声轻响，下一刻——“咻——嘭！”
一道赤红火光尖啸着冲天而起，在深邃的夜空中轰然炸开！
金红色的光芒四散迸射，如同千万盏金灯瞬间点亮，冲散了夜幕的沉寂，将漫天星斗都映衬得黯淡了几分。
“有意思！有意思！”
“让我来！让我来！”
乌衣看得目眩神迷，显然来了兴趣，立刻便学着陈在的样子，兴奋地释放法力，同时点燃数根引线。
紧接着，各色烟花次第升空，争奇斗艳。
碧绿的“丽珠”倒挂如水晶帘幕，银白的“飞星”拖着彗尾划破长空，紫色的“祥云”层层叠叠铺展开来……
火树银花，流光溢彩，将整个长青山头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
刹那间，长青山巅彻底沸腾！
轰鸣声与绚烂的光影交织，乌衣在漫天华彩下欢快地蹦跳着，歌唱着。
那双总是带着狡黠或高傲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孩子般的快乐。
多年后，陈在遗忘了不少事，却始终记得现在眼前这一幕。
少女在火光明灭的映照下，脸颊很红、很红。
与此同时，百草村，陈家内院。
精致暖和的摇篮里，年仅一岁半的陈道远，轻轻翻了个身，心中腹诽道:
“又不是逢年过节的，是谁在放烟花扰民？在我老家会被投诉的喂？”
窗外不断传来的闷响，让他心绪不宁。
下一刻，他嘴角一抿，做了个重大决定。
今夜，就偷偷懒不装小儿啼哭了——毕竟装哭也是很累的。
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摇篮顶精致的雕花，脑中不受控制地滑过上一世的“峥嵘岁月”。
那叫一个惨啊！
身兼外卖骑手与小区保安两职，风里来雨里去，白天与时间赛跑，夜晚与孤独为伴。
三十好几的人了，别说车房，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摸不着。
电瓶车驮不起梦想，保安亭装不下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