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流水一样平静地过着。沈皎洁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低调蛰伏的生活。他像个勤恳的农夫，每天按时操作着他的几个小号——“采药小透明”蹲在阳光森林里一株一株地采集宁神花，“挖矿新手”在丹莫罗的矿洞里叮叮当当地敲着铜矿，“跑腿的”则奔波于各个拍卖行之间，进行着微不足道的跨服材料倒卖。赚的钱不多，但细水长流，账户里的金币数字在缓慢而稳定地增长，让他心里有种踏实的安稳感。
他的视力恢复得越来越好。右眼几乎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看电脑屏幕上的字迹清晰锐利。左眼虽然还是模糊，但已经能分辨出大致的轮廓和颜色，不再是令人绝望的漆黑一片。妈妈王桂芬看着他眼神越来越亮，做事越来越稳当，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不少，时不时会念叨：“老K真是咱家的贵人啊！”
当然，这份平静里总少不了林卿卿制造的“噪音”。她的“小月亮”牧师号简直像个幽灵，总能精准地找到沈皎洁无论哪个小号所在的地图。不是跟在他采药的屁股后面蹦蹦跳跳，不小心引到一堆小怪哇哇乱叫，就是在他挖矿时用游戏里甜得发腻的语音包循环播放“影瞳哥哥好厉害呀！”，偶尔还会从网上抄些非主流时期的伤痛文学发过来，什么“鱼对水说你看不到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搞得沈皎洁哭笑不得，烦不胜烦，却又狠不下心彻底拉黑——毕竟，她除了吵了点，并没什么恶意。
这天晚上，沈皎洁用“影瞳”大号在铁炉堡银行门口挂机，整理着仓库里积攒的各种材料和处理着制造订单。游戏里背景音乐悠扬，人来人往却并不喧闹，他有点走神，思绪飘到了远方——尹如月在瑞士那个疗养中心怎么样了？天气好吗？治疗辛苦吗？顾明川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整个游戏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
【全服喇叭】小月亮：影瞳哥哥！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爱心）（玫瑰）
【全服喇叭】小月亮：影瞳哥哥！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烟花）（气球）
【全服喇叭】小月亮：影瞳哥哥！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丘比特之箭）
一条接一条的全服喇叭公告，像国庆阅兵的烟花方阵，带着炫酷的特效光效和音效，以不容置疑的姿态，一条条霸占了屏幕正上方的公告栏，持续刷屏！整整二十条！一个全服喇叭折合现实货币一百块，这丫头眼睛都不眨就扔了两千块钱听个响！
世界频道瞬间炸开了锅，消息滚动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卧槽！土豪妹子公开表白！”
“小月亮？是不是那个经常跟在影瞳屁股后面的小牧师？”
“影瞳大佬牛逼啊！人不在江湖，江湖还有他的传说！”
“二十个喇叭！富婆饿饿饭饭！”
“在一起！在一起！土豪求包养！”
“这谁顶得住啊？影瞳快出来接旨！”
“酸了酸了，我玩游戏为啥遇不到这种妹子？”
各种起哄、羡慕、嫉妒、吃瓜看热闹的言论疯狂刷屏，夹杂着无数表情符号，整个服务器仿佛在过狂欢节。沈皎洁整个人都懵了，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带着粉色特效的喇叭公告，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脸颊有点发烫，更多的是尴尬和不知所措。
私聊频道瞬间爆炸，图标疯狂闪烁。点开一看，有以前合作过的公会官员发来的“恭喜恭喜，啥时候请喝喜酒？”；有完全不认识的玩家发来的“兄弟牛逼，教教我怎么泡富婆？”；甚至还有之前红眼病公会的人发来的阴阳怪气的嘲讽：“可以啊，软饭硬吃，高手！”。
沈皎洁脸都绿了。他手忙脚乱地找到林卿卿的私聊窗口，打字的手都有点抖：“林卿卿！你干什么！疯了是不是？！”
林卿卿几乎是秒回，发来一个转圈撒花的表情：“影瞳哥哥！你看到啦！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我要让全服务器都知道我在追你！”
沈皎洁气得差点把鼠标扔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丢人？！很幼稚？！有钱没处花了吗？”
“我怎么丢人啦！喜欢一个人就要大声说出来嘛！”林卿卿理直气壮，还带点小委屈，“钱是我自己的零花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影瞳！”
就在这时，老K那经过处理的、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头上：“警告：公众关注度异常飙升。个人身份暴露风险急剧增加。威胁等级提升至‘高’。立即采取行动降低热度。重复，立即处理。”
沈皎洁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老K的警告像警铃一样在脑海里尖啸！是啊，这么一闹，他“影瞳”这个Id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顾明川之前的越洋警告言犹在耳——“灯塔”可能在盯着！这种高调的行为，无异于在黑暗中点燃篝火，生怕别人找不到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手指用力地敲击键盘，给林卿卿回话，语气严肃：“林卿卿，谢谢你。但是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请你立刻停止这种行为。”
林卿卿立刻发来一个大哭的表情：“为什么呀？是我哪里不好吗？我不够漂亮？不够有钱？还是我游戏玩得太菜了？”
沈皎洁看着屏幕，心里有点乱，也有点无奈。他知道林卿卿是真心实意，但她这种不管不顾、用钱开道的方式，真的让他压力山大，甚至感到害怕。他现在自身难保，一堆麻烦缠身，尹如月的事情还没放下，哪里有什么心思去谈情说爱？更何况，林卿卿这种家庭背景和性格，跟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认真地打字回复，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但坚定：“不是你好不好的问题。你很好，很真诚，也很……热情。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法接受任何人。我自己的生活一团乱麻，有很多麻烦事要处理，未来也不确定。我不能把你卷进来，这对你不公平。而且，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考虑感情问题。”
他顿了顿，觉得还是要把话说死，免得她再有幻想，又加了一句：“所以我们真的不合适。只能做普通朋友。”
消息发出去后，林卿卿那边沉默了好几分钟。世界频道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不少人都在@影瞳，催他出来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林卿卿才回复，语气低落了很多，带着鼻音（可能是真的哭了）：“哦……我知道了。对不起，影瞳哥哥，我给你添麻烦了。”但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带着她特有的倔强：“但是我不会放弃喜欢你的！我会等你！等你处理好你的事情！等你心情变好！”
沈皎洁看着这句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轴得可以。
他不再回复林卿卿，转而看向沸腾的世界频道。他知道必须立刻平息这件事。他打开输入框，没有花钱刷喇叭，只是用普通的世界频道发言，打了一行字：
“影瞳：谢谢大家关心。我和小月亮只是普通朋友。刚才是个误会，大家散了吧，别围观了。”
这条消息发出后，虽然很快被刷屏淹没，但还是被很多眼尖的玩家看到了。
“正主来了！”
“看来是妹子单相思啊？”
“散了散了，没戏看了。”
“影瞳大佬挺高冷啊！”
“富婆妹子别哭，我来安慰你！”
吃瓜群众看到当事人澄清，热度果然开始慢慢降了下来，讨论的重点也逐渐从表白转向了调侃和别的八卦。
老K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冰冷，但警报级别似乎降低了：“关注度开始回落。危机暂时解除。建议后续与该玩家保持必要距离，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沈皎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比指挥一场隐藏boSS战还要心累。这都什么事儿啊！
私聊频道又闪了一下，是林卿卿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语气小心翼翼的：“影瞳哥哥，我不会再这样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但我就是喜欢你，控制不住。你忙你的，我喜欢我的，行不行？我保证不打扰你做事！”
沈皎洁看着这条消息，心情复杂。有点感动于她的执着，更多的是无奈和负担。他最终回了一句：“随你吧。但我真的没法回应你。我先下了。”
“嗯嗯！哥哥晚安！”林卿卿秒回，还加了个可爱的睡觉表情。
沈皎洁关掉了游戏，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窗外，城市的夜景灯火辉煌，他的眼睛现在能清晰地欣赏这一切了。但富家女这种热烈又莽撞的追求，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就像暴风雨中一艘勉强稳住的小船，根本没有承载另一份感情的余力。前面的路迷雾重重，暗礁遍布，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勉强航行。
也不知道尹如月现在怎么样，想问问，可我又用什么身份。
他的眼睛现在能看清这些灯火了，可心里的路，却好像更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