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透,凝香斋雕窗棂间漏下碎金般的光,照得案上妆奁熠熠生辉。雪嫣红正临镜理鬓,发间斜插一支点翠飞凤钗,钗头鸽血红宝石映着晨光,如含露的霞。侍婢青禾蹲在案前,将新制的“飞霞妆”发饰一一摆开,珠翠相击,脆响如环佩。)
青禾:“主母您瞧,这组‘赤霞流苏’刚镶好最后一粒东珠,昨儿定北侯府的管事来看样,眼睛都直了,说要不是府里三小姐下月才及笄,今儿就得搬空咱们的博古架。”
雪嫣红(执银镊轻拨流苏,银丝如瀑垂落):“定北侯府向来低调,怎的突然爱起这艳色?”
青禾(指尖点着一支累丝嵌宝的步摇):“听说是三小姐要随驾秋猎,想在御苑里压过安远侯家的小姐。昨儿那管事还说,侯爷特意吩咐,发饰里得掺些北境的松石,说是‘挂着边关的色,才显咱们侯府的底气’。”
雪嫣红(眉峰微挑):“北境松石?近日本就风传边关不宁,定北侯倒是有心。”她取过一方锦帕,细细擦拭步摇上的鎏金,“让银匠把这组的流苏杆再打细些,中空三寸——记得用乌银裹里,寻常人瞧不出异样。”
青禾(愣了愣):“主母是说……还要藏香料?前儿淑妃娘娘的内侍来,才夸过咱们发饰里的‘醉流霞’香,说比御膳房的熏香清雅呢。”
雪嫣红(回眸一笑,眼尾霞色与钗头宝石相映):“不止香料。你想,这飞霞妆能让半个京城的仕女疯魔,凭的岂是单艳?是那霞色里藏着的心思——有江南的柔,有北地的烈,才让人念念难忘。”
(话音未落,檐外忽传马蹄声骤,紧接着是前门珠帘“哗啦”一响,带着晨露的风卷进一缕尘气。青禾忙起身迎出去,不多时引着个青衫小厮进来。小厮背着布囊,腰间悬着枚细梅纹玉佩,见了雪嫣红,慌忙躬身,指尖攥着布囊系带,指节发白。)
青禾:“主母,这是城南绣坊的小哥,说送胭脂纸样来。”
小厮(声微颤,目光偷瞄案上飞霞饰):“奉……奉张掌柜命,给主母送新制的胭脂衬纸,说是按‘飞霞妆’调的色。”
雪嫣红(目光落在他腰间玉佩上,那梅纹比寻常烟雨阁信物更浅,显是急制的):“张掌柜前日差人来说,边关路阻,苏木、紫草都断了货,怎的这衬纸倒先到了?”
小厮(喉结滚了滚,额角渗出汗珠):“是……是上月囤的货,张掌柜说先送些来应急。只是……只是他还有句话,让小的务必亲禀主母。”
雪嫣红(对青禾道):“你去后堂看看新熬的玫瑰膏好了没,顺便让老王把昨日到的北境松石取来,我瞧着给定北侯府的步摇该嵌了。”
青禾应声去了。斋内只剩雪嫣红与小厮二人,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长影,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偶尔的轻响。
雪嫣红(敛了笑意,缓声道):“张掌柜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小厮(忙解开布囊,取出个锦匣,双手捧上):“这不是衬纸。是北境来的一位老客托绣坊转呈主母的,说……说非主母亲手开启不可。”
雪嫣红接过锦匣,入手微沉。匣面雕着缠枝纹,锁是极小的银制暗锁,钥匙就藏在匣底暗格——这是烟雨阁传递急信的规制。她指尖在锁上轻旋半圈,“咔”一声轻响,匣盖弹开,内中并无别物,只一支飞霞步摇静静卧着。
步摇珠串如星,最末一粒珍珠却比寻常的沉,珠孔处隐约有银丝缠绕。雪嫣红执起步摇,指尖捏住珠串根部,轻轻一旋,果然见步摇杆从中裂开细缝,缝间塞着卷桑皮纸,薄如蝉翼。
她以银簪小心挑出纸卷,展开时才发现仅指节大小,上以胭脂调墨写着几行字,色淡近无,需凑近晨光方能辨认。小厮在旁屏息,看着她逐字读来,脸色渐渐沉下去。
雪嫣红(指尖微颤,纸卷几欲从指间滑落):“北狄与宁王余党勾结……以战马千匹为质,约于秋猎之时内外夹击……”
小厮(急声道):“主母,那老客说,这话是他从北狄王庭帐外听来的,还说叛党已将信物藏在战马鞍鞯里,只待时机一到,便要献与北狄为凭!”
雪嫣红(将纸卷重新卷好,纳入袖中):“宁王流放北境十载,竟还能动这等手脚?北狄狼子野心,往年不过是抢些粮草,如今敢与叛党勾结,怕是……”
(话未说完,忽闻院外靴声橐橐,伴着沉缓的步履,一人掀帘而入。玄色锦袍曳地,腰悬墨玉麒麟带,面上覆着张云纹面具,只露出一双深目,如寒潭映星——正是烟雨阁阁主,假面二皇子慕容云海。)
慕容云海(目光扫过小厮,最终落在雪嫣红袖上):“晨间在府中听闻,凝香斋来了位北境来的‘客人’,特来看看。”
雪嫣红(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声音压得极低):“阁下来得巧,刚收到些‘不寻常’的消息。”
她从袖中取出纸卷,递与慕容云海。他接过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两人皆顿了顿——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她的指尖沾着调胭脂的香膏,一冷一暖,在晨光里撞出瞬即的默契。
慕容云海(展开纸卷,面具下的眉峰骤然蹙起,半晌方沉声道):“秋猎……陛下每年秋猎都要驻跸离宫,京中空虚,若此时北狄攻边关、叛党乱京畿,首尾不能相顾,后果不堪设想。”
雪嫣红:“宁王余党在前朝素有根基,虽流放十载,难保京中没有暗线。北狄敢应下此事,必是得了他们‘能掌京畿’的承诺。”
慕容云海(将纸卷凑到烛火边,看着它化为灰烬):“此事需立刻禀明陛下。只是近日礼部查贪墨案,宫门禁得比往常严,连我烟雨阁的密使都被拦下三回,寻常途径断不可行。”
雪嫣红(转身指向案上飞霞饰,指尖点着那支“赤霞流苏”):“寻常途径不行,不若借‘飞霞妆’为路。”
慕容云海(眸光一动):“飞霞妆?”
雪嫣红(执起流苏,轻轻一旋,流苏杆从中分开,中空处赫然可容细纸):“您瞧,这杆以乌银裹里,外缠霞色丝线,便是剖开来瞧,也只当是藏香料的巧思。淑妃近日痴迷此妆,前儿还遣内侍来问,能不能在发饰里嵌些她母家带来的南海珠——她父亲是镇国公,掌京畿防务,若让她将消息递入宫,再稳妥不过。”
慕容云海:“淑妃虽聪慧,却素来不喜朝政,恐……”
雪嫣红(浅笑):“她不喜朝政,却疼惜陛下。前日内侍说,陛下近来总因边关事烦忧,夜里难眠。若告诉她,此事关乎陛下安危,关乎京中百姓,以她的性子,断不会推辞。”
(正说着,青禾掀帘而入,手里捧着个紫檀匣,匣内盛着些鸽卵大的松石,蓝如深海。)
青禾:“主母,北境松石取来了。定北侯府的管事又来了,说府里三小姐催得紧,想亲自过来瞧样。”
慕容云海(目光落在松石上):“定北侯府……定北侯前日刚从边关回京述职,他对北境局势最熟,若能借他之力,更添一重保障。”
雪嫣红(颔首):“方才青禾说,三小姐要随驾秋猎。若让她将这藏信的流苏带去离宫,当面交与淑妃,既避了宫门盘查,又能让定北侯暗中留意北狄动向,一举两得。”
青禾(听得懵懂):“主母是说,要把……把什么东西藏在发饰里?”
雪嫣红(柔声道):“是些要紧的‘妆奁谱’,得让淑妃瞧瞧新样式。青禾,去请定北侯府的管事进来吧,就说我新得了支‘赤霞流苏’,最配三小姐的秋猎装。”
(青禾应声而去。不多时,一个身着宝蓝绸衫的管事跟着进来,面白无须,见了雪嫣红,拱手笑道:“雪掌柜,我家三小姐实在等不及,非让小的再跑一趟——您这飞霞妆,真是把京里的姑娘们都迷疯了。”)
雪嫣红(取过那支藏了密信的赤霞流苏,递与管事):“李管事瞧瞧这支如何?钗头嵌的是北境鸽血红,流苏杆里裹了‘凝神香’,秋猎时风大,闻着能定心神。”
李管事(接过细看,啧啧称奇):“还是雪掌柜心思细!我家侯爷总说边关风烈,让人躁得慌,这凝神香若好用,我再多订些给侯爷送去。”
雪嫣红(似不经意道):“听说侯爷前几日回京,总念叨边关的事?”
李管事(叹道):“可不是嘛!前日府里宴客,侯爷喝多了,还说‘北狄那帮崽子,近来眼神不对,怕是要生事’,劝咱们都早做打算呢。”
慕容云海(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北狄向来反复,侯爷镇守边关多年,定有应对之法。”
李管事(转头见是他,忙躬身行礼——他只知这位是凝香斋的贵客,却不知其身份):“这位先生说的是。我家侯爷常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京里安稳,他在边关便安心。”
雪嫣红(笑着将流苏包入锦盒):“李管事放心,这支流苏我特意加固了,纵使秋猎时骑马颠簸,也断不会散。只是有句话烦请转告三小姐——这钗头宝石娇贵,遇汗易浊,需得亲手打理,旁人碰不得。”
李管事(连连应诺):“小的记下了!定让三小姐亲收。”他捧着锦盒,又谢了几句,匆匆离去。
(待管事脚步声远了,青禾才凑过来,小声问:“主母,那支流苏真有那么金贵?”)
雪嫣红(未及答话,慕容云海先开口,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飞凤钗上):“方才李管事说,定北侯已察觉北狄异动,这便好办了。有他在边关盯着,再让淑妃将密信呈给陛下,内外皆有防备,秋猎之险或可解。”
雪嫣红:“只是……北狄与宁王勾结,必有更深的图谋。那千匹战马说是‘质’,或许藏着别的花样。”
慕容云海:“我已让烟雨阁的人盯着北狄使团,他们若敢在京中异动,定能抓个现行。”他顿了顿,看向雪嫣红,“此番多亏你以飞霞妆为掩护,否则这密信纵是到了京里,也难递到御前。”
雪嫣红(执起一支未完工的飞霞簪,银镊轻点宝石):“我不过是借了这妆的势。你瞧这霞色,看着艳,底色里却藏着三分素净——就像这世道,再乱,总有些东西能稳稳立着。”
慕容云海:“你说的‘东西’,是这凝香斋的手艺?”
雪嫣红(回眸望他,眼中映着晨光):“是人心。仕女们爱飞霞妆,爱的是那份鲜活;定北侯护着京畿,护的是那份安稳;阁下与我此刻所做,求的不也是这份‘人心安定’么?”
(檐外风过,吹得铜铃轻响,案上飞霞饰在晨光里流转,赤橙紫三色交辉,如燃云霞。青禾在后堂喊着“玫瑰膏熬好了”,声音脆亮;远处传来早市的吆喝,卖花的、贩茶的,混着车马轱辘声,织成一幅寻常的京城晨景。)
慕容云海:“待此事了结,我让人将江南的霞色罗纱送些来,给你做几匹新样的妆奁布。”
雪嫣红(笑了,眼尾弯如新月):“那我便先谢过阁下了。只是眼下,还得把这剩下的飞霞饰赶出来——毕竟,京里的姑娘们还等着用它们‘步摇生霞’呢。”
慕容云海(亦颔首,面具下的嘴角似有笑意):“我也该回府了。烟雨阁的消息,我会让青禾转报与你。”
(他转身离去,玄色衣袍扫过门槛,带起一缕风,案上的飞霞饰轻轻晃动,珠翠相击,如细语叮咛。雪嫣红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指尖抚过案上的松石,蓝得沉郁,像极了边关的天。)
青禾(端着玫瑰膏出来):“主母,这膏熬得正好,香得能引来蜜蜂呢!”
雪嫣红(接过瓷碗,膏体莹润,泛着浅粉的光):“盛两碗,一碗留着调胭脂,一碗……给前院的老槐树浇上吧。”
青禾(愣了愣):“浇树?”
雪嫣红(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枝叶在晨光里舒展):“它守着这斋子几十年了,也该闻闻这霞色里的香。”
(晨光渐盛,照得整座凝香斋如浸在暖霞里。案上飞霞饰依旧璀璨,只是谁也不知,那抹艳色之下,已藏着雷霆之警。一场风雨,正自北境向京畿,悄然袭来——而此刻的京城,还在为一支飞霞妆的发饰,热闹着,期盼着,如往常般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