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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京城西市的喧嚣已散,唯有街角“凝香斋”的檐角灯笼还悬着一点暖光。后院的耳房里,雪嫣红正弯腰整理案上的胭脂原料,素白的指尖捏着片嫣红的石榴花瓣,往竹筛里轻放——这是明日要做“石榴娇”胭脂的主料,需得趁夜晾去水汽。

“吱呀”一声,院角的角门被轻推开,玄色身影裹挟着夜露进来,兜帽下只露出半张覆着银纹面具的脸。雪嫣红抬头,见是慕容云海,便放下手中的花瓣,取了盏温热的蔷薇露递过去:“阁主见谅,夜里只有这个,比不得前院的雨前茶。”

慕容云海接过茶盏,指腹触到杯沿的暖意,目光扫过案上的原料:“‘猩猩血’的紫草晾透了?”他记得前日来,雪嫣红说要复刻古法“绛仙霞”胭脂,需用紫草与红花汁按三比一的比例调和,还得加些白芨粉增黏。

“晾透了,在那边瓷罐里。”雪嫣红顺着他的目光指了指墙角,“不过今日倒是少见阁主这个时辰来,莫不是烟雨阁又有新动静?”

慕容云海指尖在面具下顿了顿,从怀中摸出张叠得整齐的密报,展开时纸页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城南废园,逆党窝点。线人说他们藏了勾结北狄的密信,还借着假的《古法胭脂谱》骗商户筹钱——那些假谱里掺了密写药水,用水泡开就能显形。”

雪嫣红凑近看了眼密报上的字迹,眉头微蹙:“假胭脂谱?前些日子还有商户来问‘醉杨妃’的配方,说有人卖‘祖传秘谱’,要价十两银子。我当时便觉得不对,‘醉杨妃’需用蜜渍桃花与珍珠粉调和,哪能那么容易得?”

“正是如此。”慕容云海将密报收回怀中,“今夜得去废园一趟,把密信和假谱拿出来。不然再过两日,他们就要把东西运出京城了。”他说着,转身走向院中的暗格——那是雪嫣红帮他凿的,用来放查案时用的物件。

暗格打开时,泛出点樟木的清香,里面叠着件玄色夜行衣。慕容云海将衣料展开,雪嫣红才看清上面的纹路:衣身是极深的玄色,近看却能瞧见绣着胭脂色的鬼面暗纹——额头勾着两支细犄角,眼角斜飞,嘴角向上挑着,带着点凶戾的气,却因胭脂色的丝线,少了几分阴森,多了点隐秘的艳。

“这暗纹……是用‘胭脂绒’掺的丝线?”雪嫣红伸手碰了碰,指尖触到丝线的柔滑,那是她前几日给慕容云海的胭脂绒——古法做“软香脂”时剩下的细绒,染了石榴汁与苏木的颜色,细得像蚕丝,却比普通丝线结实。

“嗯,烟雨阁的绣娘按你说的法子织的。”慕容云海将夜行衣往身上比了比,衣料是“软罗烟”,轻薄得能透光,却耐磨——上次查案时被树枝勾住,也只划了道浅痕。“你说胭脂色不只是女儿家的颜色,用对了能藏锋,我便让她们加了这暗纹。月光下会泛点绯色,下属能认出来,敌人却只会当是落叶的影子。”

雪嫣红看着他穿夜行衣的模样,玄色衣料贴在身上,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鬼面暗纹从腰侧延伸到袖口,走动时像有活的鬼面在衣上浮动。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妆奁里取了个小巧的银盒,打开是半盒膏状的胭脂:“这是‘护锋膏’,用蜂蜡和红花汁熬的,你涂在匕首鞘上——夜里拔鞘时不会有声音,还能防生锈。”

慕容云海接过银盒,指尖沾了点膏体,果然细腻无香。他想起前几日雪嫣红教他分辨胭脂原料,说“做胭脂要用心,查案也一样,细节里藏着真相”,此刻倒觉得这话落在了实处。他将银盒揣进袖口的暗袋,又摸出柄三寸长的匕首——刀柄染了胭脂色,是用雪嫣红给的苏木汁泡的,在夜里瞧着像块普通的木头,实则坚硬如铁。

“我走了。”慕容云海扣好面具,只露出双深邃的眼,“若天亮前没回来,你便去城东的‘墨香书斋’,找掌柜要‘桃花笺’。”

雪嫣红点头,看着他翻出院墙,玄色身影很快融入夜色,只有衣角的鬼面暗纹在月光下闪了下,像抹转瞬即逝的绯色。她回到耳房,看着案上的石榴花瓣,忽然觉得这胭脂色,竟也能藏住江湖的风与朝堂的雨。

城南的荒园早已荒了十年,断墙爬满枯藤,荒草长到半人高。慕容云海落在墙头时,只发出点极轻的声响,玄色衣料与阴影融为一体。他低头看了眼袖口的鬼面暗纹,月光洒在上面,泛出淡淡的绯色,像给暗纹镀了层薄纱——这是雪嫣红特意说的,“软罗烟”衣料吸光,胭脂绒丝线却能反光,刚好能让远处的下属看清他的位置。

园内有三间破屋,中间那间还亮着烛光。慕容云海猫着腰躲在枯藤后,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是两个逆党的守卫:“那批‘绛仙霞’的粉都装好了?明日一早要运去通州,可别出岔子。”

“放心,都按舵主说的,把密信撕成碎片掺在粉里——谁会想到胭脂粉里藏东西?”另一个声音笑着,“再说那谱子是假的,那些商户还当捡了宝,十两银子一本,咱们这趟赚得可不少。”

慕容云海指尖在袖口暗袋里摸了摸,取出个米粒大的瓷瓶——里面是用蔷薇露调和的迷烟,加了雪嫣红给的薄荷脑和红花汁,闻着没味,却能让人半个时辰内醒不过来。他拔开瓶塞,对着风向轻吹,淡绯色的雾气顺着窗缝飘进屋里,像极了夜里的晚露。

不过片刻,屋里的说话声就没了。慕容云海贴着墙根走过去,推开门时,见两个守卫趴在桌上,睡得正沉。他扫了眼屋里的陈设,靠墙放着个大木箱,打开是满满一箱胭脂粉盒,上面印着“醉杨妃”“桃花妆”的字样,却都是粗制滥造的——盒里的粉是用滑石粉和劣质红土调的,闻着有股刺鼻的土腥味。

他在屋里翻找暗格,手指敲过书架的木板,忽然触到块松动的地方。用力一按,书架竟向侧面移开,露出个半尺见方的暗格,里面放着个锦盒。慕容云海打开锦盒,里面是两卷纸:一卷是真的密信,上面写着北狄答应给逆党提供兵器,要他们在中秋夜刺杀太子;另一卷是假的《古法胭脂谱》,里面夹着张字条,写着“通州码头,子时交接”。

“谁在那儿?”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慕容云海迅速将锦盒揣进怀中,转身躲到门后。进来的是个穿灰衣的汉子,腰间别着把弯刀,应该是逆党的小头目。那汉子见守卫趴在桌上,眉头一皱,刚要拔刀,慕容云海突然从门后冲出,左手扣住他的手腕,右手将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慕容云海的声音压得很低,面具下的眼冷得像冰,“密信在哪儿?”

那汉子挣扎着要反抗,目光扫过慕容云海的夜行衣,忽然瞥见腰侧的鬼面暗纹,脸色骤变:“你是烟雨阁的人?”

慕容云海没说话,手腕用力,匕首的尖儿已经划破了对方的皮肤。那汉子疼得吸气,却忽然笑了:“就算你拿到密信又怎样?码头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兵器就会运进京城!”

话音刚落,那汉子突然抬腿踢向慕容云海的小腹。慕容云海侧身躲开,却没料到对方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火药——那是个巴掌大的火药包,引线已经点着了。慕容云海眼疾手快,一把夺过火药包,扔出窗外,同时将匕首刺进对方的肩膀。

“砰”的一声,火药包在院外炸开,火光映亮了半个废园。慕容云海知道不能再等,转身就往门外跑。刚到院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逆党的援兵到了。

他沿着墙根往东边跑,荒草划过夜行衣,却没留下半点痕迹。跑了约莫半里地,忽然看见前方有两点绯色的光——是烟雨阁的下属,举着用红花粉和硫磺做的信号灯。下属见他过来,连忙迎上去:“阁主,您没事吧?”

慕容云海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锦盒:“密信拿到了,立刻送回烟雨阁,让他们去通州码头埋伏。”他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夜行衣,袖口被火药烧了个小洞,露出里面的软缎——那是雪嫣红给他做的里衣,染了淡淡的胭脂色,是用“桃花露”和“苏木汁”调的色,她说“贴身的衣服要软,颜色也要暖,查案时也能安心些”。

下属接过锦盒,目光落在他袖口的鬼面暗纹上,忍不住赞道:“阁主这夜行衣真特别,那暗纹在月光下一看就知道是您,刚才援兵来了,我们还怕认错人呢。”

慕容云海摸了摸腰侧的暗纹,指尖触到胭脂绒的柔滑,忽然想起雪嫣红在耳房里的模样——她弯腰整理石榴花瓣时,鬓边的碎发垂下来,落在素白的颈间,像极了他前几日见的“玉簪花”胭脂,清清淡淡,却让人记挂。

他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月亮,已经过了子时。凝香斋的灯笼应该还亮着吧?雪嫣红或许还在等他回去,或许还在整理那些胭脂原料,或许还在想明日的“石榴娇”该加多少珍珠粉。

“走吧。”慕容云海收回目光,玄色身影再次融入夜色,只有衣角的鬼面暗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绯色,像一抹藏在黑夜中的胭脂,既藏着锋芒,也藏着念想。

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天已经快亮了。慕容云海走进内室,将夜行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他取过雪嫣红给的“护锋膏”,打开银盒,用指尖沾了点膏体,仔细涂在匕首鞘上——膏体是淡淡的胭脂色,涂在黑色的鞘上,像落了点桃花瓣的影子。

他将密信和假谱放在暗格里,转身坐在妆台前。妆台上放着个小巧的瓷瓶,里面是雪嫣红给他的“醒神露”,用薄荷脑和蔷薇露调的,涂在太阳穴上能解乏。他倒了点在指尖,刚要往太阳穴上抹,忽然瞥见镜中的自己——面具已经摘了,脸上还带着点夜露的凉意,耳后的头发上沾了片石榴花瓣,应该是从凝香斋后院带出来的。

他将花瓣取下来,放在手心,花瓣已经有点蔫了,却还带着淡淡的石榴香。他忽然想起雪嫣红说的,“石榴娇”胭脂做好后,要放在瓷罐里封三个月,这样香味才会醇厚。那三个月后,他是不是可以再来凝香斋,讨一盒“石榴娇”?就说“查案用”,其实是想放在身边,闻着那香味,就像她在身边一样。

窗外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慕容云海将花瓣夹进那本假的《古法胭脂谱》里,又将谱子放回暗格。他知道,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通州码头的埋伏,逆党的余孽,朝堂上的争斗,后宫的算计……但只要想到雪嫣红在凝香斋里等着,想到她做的胭脂,想到她教他分辨原料的模样,他就觉得那些腥风血雨,好像也没那么难扛。

他走到衣架前,摸了摸夜行衣上的鬼面暗纹,胭脂色的丝线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或许下次查案,他可以再让雪嫣红帮他做件在夜幕的掩护下,一袭黑色的夜行衣悄然穿梭于黑暗之中。这件夜行衣的材质轻盈而柔软,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然而,仔细观察会发现,夜行衣的暗纹竟然绣成了一朵朵精致的“桃花”。

“桃花”的花瓣细腻而逼真,仿佛在黑暗中悄然绽放。这独特的设计,无疑是为了某个特别的人而准备。

他曾经听她说过,“桃花妆”的胭脂是最鲜活的,那一抹粉色如同春天里盛开的桃花一般,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每当她轻轻涂抹上这种胭脂,她的面容便如同春日的桃花般娇艳动人。

或许,当他身着这件绣有“桃花”暗纹的夜行衣时,他可以暂时放下他在烟雨阁阁主和假面二皇子的身份。在那个瞬间,他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江湖人物,也不再是那个隐藏在面具后的皇子,而是一个为了她的胭脂而在夜里藏起锋芒的慕容云海。

他想象着,当他摘下面具,露出真实面容的那一刻,她会如何惊讶和欣喜。她是否会被他眼中的温柔所打动,是否会明白他对她的心意呢?

这件夜行衣,不仅仅是一件衣物,更是他对她的一种情感寄托。它承载着他对她的思念和渴望,以及他想要在她面前展现真实自我的愿望。。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夜行衣的鬼面暗纹上,胭脂色的纹路在光里舒展,像一朵藏在黑夜中,终于等到晨光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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