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二号机正在处理一小片倒伏的麦子。
只见它的割台自动降低了高度,并微微调整了角度,以确保能将倒伏的麦穗也全部拾起,最大限度减少了落粒损失。
“坡地那边也没问题,”
秦若雪切换画面,显示正在斜坡上作业的五号机。
尽管车身随着地形起伏,但卸粮筒始终精准地对准下方的运粮车,没有丝毫洒漏。
“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和惯性导航确保了作业的稳定性,即使是复杂地形,损失率也能控制在最低水平。”
武振邦看着眼前的一切:钢铁巨兽在金黄的麦海中稳步前行。
所过之处,麦穗被吞入,金黄的麦粒被分离出来,碎秸还田,一切井然有序,高效得令人窒息。
远方,是刚刚播下种子的、散发着新生希望的深褐色土地;近处,是正在收获的、沉甸甸的金色丰收。
这片曾经死寂的沙漠,在他的意志和这些钢铁造物的力量下,正变成一个前所未有的超级粮仓。
他转过身,对秦若雪沉声道:
“把这些数据,尤其是最终的实收产量、粮食品质和作业效率报告,整理一份最详细的。下次和戴维总统通话时,我要用。”
秦若心领神会地点头:
“明白。这份成绩单,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麦田里的部分损失,不要太在意,可以留给让野生动物。
如此强大的生产效率,还在乎那三瓜两枣的吗?”
武振邦最后望了一眼那一片繁忙而壮丽的景象,转身走下塔台。
丰收的喜悦和金黄的麦浪尚未完全从帕姆泉镇人们的谈资中褪去。
武振邦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更南方,那片依旧被无垠的黄沙所统治的大沙沙漠腹地。
黑维尔河向南延伸的支流,如同一条倔强的蓝色血管,顽强地向着沙漠心脏地带输水。
沿途一座座人工水库像串联的明珠,照亮了自己进军大沙漠的道路。
在武振邦的蓝图里,这条线将继续向南、再向南,直至将死亡的黄色彻底涂抹成生命的绿色。
控制中心里,气氛却不如往日那般昂扬。
巨大的全息沙盘上,代表已改造区域的绿色区块如同几片孤舟,漂浮在广袤的、令人压抑的土黄色之上。
沙盘南部,一条醒目的红色虚线标记着下一阶段计划推进的路线,但旁边弹出的数个警告窗口,让这条进军路线显得危机四伏。
“振邦,这是最新的地质勘探和地下水文模拟报告。”
秦若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将一份数据报告投射到主屏幕上。
“问题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武振邦眉头紧锁,目光扫过那些复杂的数据曲线和三维模型。
“首先是水源压力。”
秦若雪指向黑维尔河支流的模拟流量图,“向南延伸超过五百公里后,即便有水库调蓄,蒸发量和沿途渗透损失也急剧增加。
到达计划中的新垦区前端,可用水量已经降至临界点。
若要维持同等规模的农业灌溉,要么大幅减少中游现有农场的配水,要么就需要寻找新的水源。”
“新的水源?”
武振邦沉声道,
“哪里还有新的水源?”
“地质团队的初步钻探显示,更深的底层可能存在古地下水体。”
秦若雪切换画面,显示出几个深孔钻探点的数据,
“但是,储量不明,水质情况也不乐观,很可能含盐量极高。而且,大规模抽取深层地下水,后果难以预料…”
她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一个区域,那里标注着几个小小的绿点,是沙漠中残存的、极其珍贵的天然绿洲,它们的存在往往依赖于某种脆弱的地下水脉平衡。
“我们担心,深部抽水可能会切断这些天然绿洲的水脉,导致它们消失。”
武振邦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不久前视察时,在一处这样的天然绿洲旁,看到几峰野骆驼在稀疏的胡杨林下休憩的画面。
那时他并未多想,只觉得这景象与他的钢铁洪流相比,过于渺小和原始。
“还有呢?”
他问道,语气听不出波澜。
“其次是土壤和生态的隐性危机。”
秦若雪放大了计划垦区的三维地质图,
“我们前期改造的土地,大多位于沙漠边缘或古河道上,底层土壤条件相对较好。但继续向南,是大片流动性极强的沙丘和富含盐分的古老湖床。”
她调出了一段无人机拍摄的最新画面:一片刚刚依靠强力滴灌勉强固沙并种下耐旱作物的区域。
几天后的一场大风过后,地表覆盖的薄土被刮走大半,刚露头的幼苗直接被流沙掩埋或根部裸露,枯萎而死。
另一处试验田,灌溉后不久,地表竟然析出了一层白色的盐霜,像是大地吐出的苦涩唾沫,将所有作物灼烧致死。
“强行灌溉不仅无法让作物存活,反而激活了地层深处的盐分,导致析出盐分土壤迅速盐碱化,彻底失去价值。”
秦若雪的声音有些干涩,
“而且,我们固沙的速度,似乎开始赶不上沙丘移动和风蚀的速度了。那边的风沙能量,远超我们的模型预测。”
武振邦走到巨大的玻璃幕墙前,望着远方。
他的钢铁巨兽们依旧在轰鸣作业,开垦着相对容易的土地,但更远处,那一片浑黄的、似乎亘古不变的沙海,在烈日下蒸腾着无形的热浪,仿佛一头沉默而傲慢的巨兽,对人类的雄心报以冰冷的嘲讽。
他引以为傲的技术、他的水资源、他的意志力,在这片原始而强大的自然力量面前,似乎第一次遇到了坚不可摧的壁垒。
这种阻力不是来自政治对手,也不是来自市场波动,而是来自土地本身,来自水循环的法则,来自地球亿万年来形成的地质和气候规律。
“我们投入了那么多…”
武振邦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困惑,
“难道就要停在这里?”
“不是停止。”秦若雪走到他身边,仿佛在选择着措辞,
“或许…是需要重新思考方向。地质团队和几位生态学家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叫‘适应性改造’或者‘共生性绿洲’。”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