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将那张照片放在季骁的膝盖上，动作轻柔，但季骁感觉到的却是一块冰冷的墓碑。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袖口，脸上的微笑恢复了那种欣赏艺术品的从容。
『你看，事情其实可以很简单。』顾言踱步到窗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我需要一个信使，而你需要你的妹妹平安无事。这是一个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季骁没有抬头，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张照片上，陈宇温和的笑脸此刻在他眼中扭曲成了一个狰狞的符号。
『你要我……做什么？』季骁的声音干涩，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顾言转过身，靠在书桌上，双手抱胸。
『林风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多疑的人。一般的消息，他不会信。就算信了，也不会投入全部的力量。我要的，是让他毫无保留地跳进来。所以，这个消息必须由你来传递。』
他走到季骁面前，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份文件，标题是『关于“星尘计划”三期资金链缺口的紧急评估报告』。
『这是我们顾氏集团内部的一份高度机密文件。』顾言的语气带着一丝炫耀，『它指出了我们一个新能源项目上存在的巨大漏洞。一个因为海外合作方突然撤资，而产生的，高达数十亿的资金缺口。』
他滑动屏幕，展示着里面的数据和图表。
『你看，所有的分析都指向一个结论：只要有外部资本在这个时间点进行精准狙击，就能以极小的代价，撬动我们整个新能源板块的控股权。这块蛋糕，足够让林风和他背后的人疯狂。』
季骁的目光扫过那些复杂的财务数据，他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巨大诱惑。
顾言收回平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当然，这是假的。』他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一个陷阱。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分析，都是为了引诱他进来而精心设计的。一旦他的资金进入我们布好的局，就会被瞬间套牢。不仅如此，我们还设计了一套完美的流程，可以将这次商业攻击的责任，嫁祸到他头上，让他背上商业诈骗和恶意收购的罪名。到时候，他面对的就不只是亏损，而是牢狱之灾。』
季骁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他终于明白，顾言想要的，不只是击败林风，而是要将他彻底毁灭。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顾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他俯下身，凑到季骁耳边，『因为我喜欢看猎物在陷阱里挣扎的样子。尤其是像林风这样，自以为是的猎物。而你，就是那个把猎物引到陷阱边的，最好的诱饵。』
他直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黑曜石袖扣。
『这是信物。』顾言将袖扣放在季骁的手心，『林风认识我的东西。你把这份情报发给他，附上这张袖扣的照片。他会明白，这是你从我这里窃取到的，最真实的情报。』
季骁握着那枚冰冷的袖扣，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怎么联系他？』
『那是你的事。』顾言的眼神变得锐利，『你们兄弟情深，总该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通道吧？我给你二十四小时。记住，我不仅在看，陈宇……也在看着季月。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顾言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门被轻轻带上，没有上锁，但季骁知道，自己已经被关进了一个无形的牢笼。
他坐在原地，很久很久。
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他拿起那枚袖扣，黑曜石的表面映出他苍白绝望的脸。
他必须做。为了季月。
但他不能让林风跳进这个陷阱。
季骁闭上眼，脑海中疯狂地闪过他和林风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那些一起打球的日子，那些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号和默契。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还有一个办法。一个风险极大的办法。
一个只有他和林风才懂的，最后的求救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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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林风的私人安全屋内，警报声突然响起。
不是那种刺耳的入侵警报，而是一阵低沉的蜂鸣。
正在和老张复盘近期情报的林风立刻停下了动作，他看向墙上一台毫不起眼的服务器。上面的一个指示灯，正以一种特定的频率闪烁着。
老张也变了脸色：『是“灯塔”系统？季骁启动了它？』
『灯塔』是林风和季骁在很多年前设立的紧急联络系统。它的启动方式极其复杂，而且是一次性的。一旦启动，就意味着另一方正处于生死攸关的境地，且无法通过任何常规方式联系。
林风快步走到电脑前，双手在键盘上飞速操作。一封加密邮件弹了出来。
发件人是一个乱码地址，邮件内容很短，充满了急切和恐惧的语气。
『风哥，救我！我被顾言控制了。他逼我给你发这个。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扳倒他的机会。他有个叫“星尘计划”的项目出了大问题，这是我拼死从他电脑里偷出来的文件。你一定要信我！』
邮件下方，是一份加密的附件，和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枚黑曜石袖扣。
林风一眼就认出，那是顾言的东西。
老张凑了过来，迅速解密了附件。当那份《关于“星尘计划”三期资金链缺口的紧急评估报告》出现在屏幕上时，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天哪……』老张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林总，这是真的！我们之前就怀疑顾氏的新能源项目有问题，但一直找不到证据。这份报告……这份报告太完美了！数据、模型、海外公司的背景，全都对得上！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几个技术分析员也围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激动。
『顾言这次是玩脱了！只要我们现在动手，至少能吃下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何止！报告里提到了几个关键的节点，如果我们能卡住这几个点，甚至可以引发连锁反应，让他整个集团的资金链断裂！』
所有人都看着林风，等待他下达命令。
然而，林风却一言不发。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份报告，眉头紧锁。
『太完美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完美得像一个陷阱。』
老张愣了一下：『林总，你的意思是……这是假的？可是季骁他……』
『季骁当然是希望我们相信。』林风的目光移到了邮件正文，『你看他的语气，急切，恐惧，还带着一丝邀功。这很符合他现在的处境。顾言肯定就在他身边，甚至可能就是顾言逼着他这么写的。』
『那……我们怎么办？将计就计？』老张提议道，『就算是个陷阱，这么大的诱饵，我们也可以假装咬钩，试探一下顾言的虚实。』
林风摇了摇头。他没有看老张，而是将报告放大，指着其中一行关键的预算数据。
『项目三期追加预算：1,104,500,000元。』
他轻声念出这个数字。
『这个数字，有问题吗？』一个分析员问道，『我们核对过，这个数字在财务逻辑上是合理的。』
『逻辑上是合理的。』林风重复了一遍，『但情感上，不合理。』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眼神锐利。
『你们不了解季骁。他是个很细心的人，尤其是在数字上。他知道我会看，会仔细地看每一个字。』
林风的手指，点在了『1104』这四个数字上。
『十一月四号。』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是我们高中时，第一次打赢市联赛决赛的日子。』
他又指向了后面的数字『5』。
『那场比赛，最后三秒，我们还落后两分。他抢到篮板，在半场扔出了一个超远三分，球进了，我们赢了。全场比赛，他一共投进了五个三分球。』
老张的脸色变了。
『你的意思是……这是暗号？』
『这是求救。』林风的声音斩钉截铁，『他用我们之间最重要的一个数字，在告诉我，这份报告里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他不是在给我机会，他是在用自己的命，警告我这里有一个巨大的陷阱！』
就在这时，另一个技术员突然喊道：『林总，邮件来源有结果了！信号经过了十几次跳转，非常微弱，但我们还是锁定了大致范围！』
他将一张地图投射到大屏幕上，一个红点在闪烁。
『在城西的……安泰精神病院？』
所有人都愣住了。
季月的医院在城东，而这个信号源，却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林风看着地图上的红点，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串代表着荣耀和记忆的数字，所有线索在他脑中串联了起来。
顾言的陷阱。
季骁的暗号。
南辕北辙的信号源。
他明白了。顾言布下了一个双层陷阱。明面上，是用一份假的商业情报引诱他上钩；暗地里，他把季骁藏在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用他来传递这个致命的诱饵。
顾言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他算错了林风和季骁之间的信任。
林风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老张。』
『在！』
『回复季骁。』林风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力量，『告诉他，鱼已上钩。让他稳住，等我的消息。』
他转向技术团队。
『从现在开始，调动我们所有的资源，做出要全力攻击“星尘计划”的姿态。我要让顾言相信，我们已经吞下了他扔出来的诱饵。我要让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商业游戏上。』
最后，他看向老张，眼神变得冰冷。
『把我们最精锐的人手抽出来。兵分两路。』
『一路，去季月所在的医院。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探病也好，伪装成医生也好，必须接触到季月，确认那个叫陈宇的护工到底是什么人！我要知道季月现在是不是安全！』
『另一路，』林风的手重重地拍在地图上那个闪烁的红点上，『给我二十四小时，渗透进这家精神病院。我要知道，顾言到底在那里藏了什么秘密！』
老张看着林风，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林总，这太冒险了。我们等于是在两条战线上同时开战，而且一条是假的，一条的底细我们完全不清楚。』
林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城市的灯火。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他和季骁多年前在球场上的一张合影，两个少年笑得灿烂。
『如果我连自己的兄弟都救不了，那赢下整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顾言想玩游戏，我就陪他玩。』
『他以为季骁是他的棋子，但他不知道，这颗带血的棋子，从一开始，就站在我这边。』
林风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枚袖扣的照片上，眼神幽深。
『老张，再查一下这枚袖扣。顾言这种人，不会送出一件没有附加功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