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琳赶到楚玥那间过于奢华却也过于冷清的公寓时,楚玥正蜷缩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身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月光透过玻璃,勾勒出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卸去了所有精致伪装的脸庞上泪痕未干,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没有多说,只是走过去,默默地坐在楚玥身边,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些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荡漾,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楚玥抬起朦胧的醉眼,看到是苏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来了……真好……至少,还有你能听我说说真话……”
苏琳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我听着。”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酒液入喉的细微声响。楚玥望着窗外的城市灯火,眼神迷离,仿佛透过这片繁华,看到了那些让她心碎的真相。
“他……陆璟言,”楚玥的声音带着醉意,却异常清晰起来,“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你知道吗?真正的天之骄子,不止是家世……他十六岁就能在董事会上驳得那些老狐狸哑口无言;他二十岁接手岌岌可危的亚太业务,只用两年就让它起死回生,利润翻了三倍;他过目不忘,心思缜密得可怕,对市场风向的嗅觉敏锐得像头猎豹……”
她絮絮地说着,语气里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混合着痛苦与骄傲的复杂情感。
“他自律到近乎苛刻,对完美的追求简直偏执。他画的建筑设计图,连最顶尖的设计师都挑不出毛病;他弹钢琴,小时候就拿过国际大奖……他好像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楚玥苦笑一声,又灌了一口酒,“可是……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在感情上……这么……这么扭曲……”
苏琳静静地听着,心中也泛起波澜。她认识的陆璟言,确实如此。大学时,他就是所有人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她曾经仰望他,追逐他,那份光芒确实真实存在过。
“是啊,”苏琳轻声附和,目光也投向遥远的夜空,“他确实很优秀。”这是客观事实,无法否认。“可能就是因为他太优秀,太骄傲了,所以才会……如此执着,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
她想起陆璟言看她时的眼神,那里面不仅有商人的算计,似乎总藏着一丝不甘和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原来,那不仅仅是针对她苏琳,更是针对他心中那个“求而不得”的幻影,那份不允许自己失败的骄傲。
“他就像一座精心雕琢、完美无瑕的水晶雕塑,”楚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远远看着,光华璀璨,令人心折。可你一旦靠近,想要拥抱,就会被那冰冷的棱角刺得遍体鳞伤……他甚至不在乎自己会不会碎,他只在乎那座雕塑必须按照他心中的蓝图,完美地立在那里。”
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法律上的妻子,一个是他执念的源头,此刻却坐在一起,分享着对同一个男人最复杂、最深刻的剖析。
她们聊着陆璟言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决策,也聊着他私下里对古典乐的痴迷;聊着他对外人滴水不漏的冷漠,也聊着他或许仅存的一丝、对认定的“自己人”近乎霸道的维护(虽然方式往往令人窒息)。
优点与缺点,魅力与缺陷,如同光与影,交织成陆璟言这个无比真实又无比矛盾的存在。
酒精让理智的堤坝微微松动,那些被压抑的情绪、被忽略的细节,都浮了上来。她们不再仅仅是商业伙伴,也不再是情敌,更像是两个在深夜互相舔舐伤口、分享着同一份沉重秘密的知己。
“有时候我在想,”楚玥醉眼朦胧地靠在苏琳肩头,声音含糊,“如果……如果当初他没有遇到你,或者……他得到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苏琳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轻轻拍了拍楚玥的背:“没有如果。而且,就算有如果,像他那样骄傲到骨子里的人,也未必会改变。执着是他的铠甲,也是他的牢笼。”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释然:“我们无法改变他,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对待自己。”
楚玥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着,呼吸逐渐平稳,似乎睡着了。
苏琳没有动,任由她靠着。她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心中一片澄明。
今夜,她看到了陆璟言身上那曾被自己忽略或刻意回避的、真实而耀眼的光芒,也看清了那光芒之下,冰冷而扭曲的阴影。她对他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厘清、沉淀,最终化作了一声淡淡的叹息。
他很好,甚至非常优秀。但他的好,他的优秀,都与他那令人窒息的执着和骄傲紧密相连,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而她,不愿再被卷入他那由完美与偏执构筑的漩涡。
月光洒在相偎的两人身上,一个沉睡,一个清醒。
清醒的那个,在心中默默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过往的涟漪,终将平息。未来的路,她要与身边这样独立、真实、哪怕会脆弱的女性盟友一起,清醒而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