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苑的烽火与血腥,在天明时分终于彻底平息。尸骸遍地,焦土残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死亡的气息。京营士兵正在清理战场,收缴弩炮,押解着少数重伤被俘的叛军。北镇抚司的缇骑则如同秃鹫般穿梭其间,接管现场,搜查证据,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而微妙。
镇抚使在一众千户、掌班的簇拥下,面色阴沉地巡视着战场,听着贺将军的低声汇报。当他的目光扫过雷枭和四象雷使的尸体,尤其是看到我呈上的那枚惊雷令和东厂调兵手令时,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悸和震怒,但很快便被更深的阴沉所掩盖。
“贺将军忠勇可嘉,京营将士浴血奋战,平定叛乱,护驾有功,本座定当如实禀明圣上!”镇抚使对贺将军说道,语气官方而疏离。
“分内之事。”贺将军抱拳,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多言。东厂的手令如同烫手的山芋,他知道此事已远非他一个京营指挥使能插手。
镇抚使这才将目光转向我,上下打量着我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模样,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杜百户。”
“卑职在。”我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你临危不惧,洞察先机,孤身犯险取证,引军平叛,斩杀贼首,功莫大焉。”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若非你,今日后果不堪设想。此乃大功一件。”
“卑职职责所在,不敢言功。”我垂首道。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此乃北镇抚司铁律。”镇抚使淡淡道,“经此一役,沈佥事旧部损折严重,严千户重伤未愈,北镇抚司正值用人之际。杜文钊听令!”
“卑职在!”
“即日起,擢升你为北镇抚司掌刑千户,暂领沈佥事一系所有事务,赐飞鱼蟒服,赏银百两!望你恪尽职守,不负皇恩!”
掌刑千户!暂领佥事事权!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任命真的落下时,我心中依旧掀起波澜。千户之位,已是北镇抚司的中坚力量,掌刑千户更是负责审讯、缉拿的重任,权柄极大!更不用说暂领佥事事权,这意味着我在北镇抚司内拥有了极大的自主权和话语权!
镇抚使此举,既是酬功,也是无奈之举(沈系无人),更可能是一种试探和利用!他将我推上前台,放在火上烤!
“卑职,谢大人提拔!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我压下心中思绪,沉声领命。
周围的其他千户、掌班们神色各异,有惊讶,有嫉妒,有敬畏,更多的则是深深的忌惮。他们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突然崛起的、浑身沾满血腥和麻烦的怪物。
“起来吧。”镇抚使挥挥手,两名番役捧着一套崭新的青织金妆花飞鱼蟒服和腰牌印信走上前来。
我站起身,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接过那沉甸甸的蟒服和腰牌。飞鱼蟒服触手冰凉丝滑,上面的蟒纹狰狞张扬,象征着权力和地位,也象征着无尽的凶险和杀戮。
我当场换下破烂的血衣,将蟒服披在身上,系好鸾带,挂上千户腰牌。这一刻,我正式成为了北镇抚司的掌刑千户,杜文钊。
“叛首虽诛,然余孽未清,幕后主使更是胆大包天!”镇抚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彻骨,“杜千户,此事由你而起,便由你负责到底!给你三天时间,彻查此案,将所有涉案人员、证据、口供,给本座查个水落石出!可能办到?”
三天!彻查谋逆大案!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明显是要我将矛头指向某些人!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毫无波澜,拱手道:“卑职领命!定在期限内,给大人一个交代!”
“很好。”镇抚使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带人离去。
贺将军也对我点了点头,率京营兵马撤出猎苑,他们只负责平叛,后续的审讯追查是锦衣卫的职责。
转眼间,喧嚣的战场只剩下我和我麾下的番役,以及满地的狼藉和尸体。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赵猛等人这才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兴奋和敬畏。我升任千户,他们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我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身上的飞鱼蟒服,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和冰冷刺骨的危机感。
千户之位,是权力,更是枷锁和靶子。
镇抚使让我查案,是要借我的手去咬人,去替他铲除异己,甚至可能……去触碰那绝不能触碰的禁区。查得出来,我是功臣;查不出来,或者查到了不该查的,我就是替罪羊!
而且,东厂的手令在我手中,这证据该如何处理?上交?隐匿?还是……用它来做些文章?
“清理现场,将所有尸体、证物、俘虏,全部押回北镇抚司诏狱!严加看管!”我冷声下令,打断了众人的恭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人犯和证物!”
“是!”众人凛然应命。
我转身,望向京城的方向,朝阳初升,给皇城镀上了一层金边,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和阴谋的气息。
蟒袍加身,血海浮沉。
这千户的官位,是用无数条性命铺就的。
而接下来的路,将更加凶险。
我握紧了腰间的绣春刀,刀柄冰冷,仿佛渴望着更多的鲜血。
三天。
那就用这三天,掀翻这京城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