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门口,安全链依旧挂着。门外的马丁·海因里希教授显得有些不安,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那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陈默的目光锐利如刀,透过门缝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学术泰斗深夜亲自登门赠送未公开资料?这太过反常。
“海因里希教授,”陈默的语气带着适当的疑惑和警惕,“感谢您的好意。不过,如此珍贵的资料,您为何会选择交给我们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基金?”
海因里希教授的脸上掠过一丝窘迫和挣扎,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像是在耳语:“陈先生…我…我并非毫无所求。我的研究…需要资金,大量的、长期的,并且不过多干涉方向的资金支持。”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更重要的是…我听说,您和您的资本…似乎并不畏惧‘泰坦’那样的巨头?”
最后这句话,几乎挑明了他的处境和意图。他可能受到了斯特拉克或其盟友的压力,或者他的研究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使他无法通过常规渠道获得资助,甚至可能面临威胁。而他,在下午的论坛上,从陈默公然质疑斯特拉克的举动中,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者说,一个冒险的机会。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快速权衡。这是一个陷阱的概率有多大?如果是真的,海因里希的研究价值是否值得他卷入另一场与斯特拉克的潜在冲突?
他的目光扫过教授手中那个文件袋,又看向对方那双混合着焦虑、渴望和一丝学者傲气的眼睛。
风险与机遇并存。这似乎成了他重生后的常态。
“埃里希。”陈默对着空气低声说了一句。
几乎就在下一秒,埃里希的声音通过门廊隐藏的扬声器传来,平静无波:“走廊清洁,目标单独一人,未检测到武器及监听设备。”
陈默这才解开门链,打开了房门,但身体依旧巧妙地挡在门口,没有立刻请对方进来的意思。
“教授,请理解我的谨慎。”陈默淡淡道,“资料我可以看,但能否合作,取决于它的价值以及…您所能带来的潜在麻烦是否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海因里希教授似乎松了口气,又因这直白的话而有些尴尬,他连忙将文件袋递过来:“这是关于新型分层架构下,状态通道安全性证明的一部分核心演算和模拟数据,还有…还有我最近遇到的一些…‘技术瓶颈’和外界‘干扰’的简要说明…”他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陈默接过沉甸甸的文件袋,并没有当场打开:“我会仔细阅读。24小时内,我会给您初步答复。”
没有承诺,但给了希望。这对于海因里希来说似乎已经足够。他连连点头,不再多言,略显仓促地转身离开,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默关上门,反锁,将文件袋放在桌上,并没有立刻去动它。
“你觉得可信吗?”林薇走过来,担忧地看着那个文件袋。
“五五之数。”陈默眼神深邃,“也许是雪中送炭,也许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埃里希,彻底扫描这个文件袋和里面的每一页纸,检查所有可能的信息残留、化学痕迹和隐藏标记。”
“立刻执行。”埃里希的声音回应。
几分钟后,埃里希汇报:“扫描完毕。纸张和墨迹无异常化学物质。但在文件袋内侧边缘,发现一个极其微弱的、被动式的RFId信号发射器,非电池驱动,疑似通过特定频率扫描激活。已被隔离屏蔽。”
果然!有追踪装置!
林薇倒吸一口凉气。
陈默却反而笑了,只是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看来,我们的教授要么被人利用了,要么…就是演技太好。”他不在乎是哪种,重要的是,对方出招了。
这个RFId发射器,显然是为了确认他是否接收并打开了文件袋。一旦激活,对方就能知道“鱼”已咬钩。
“将计就计。”陈默下令,“埃里希,模拟这个RFId信号在城内移动,最终消失在城东那家餐厅附近——和之前给默多克公司的错误信息保持一致。让他们以为我和海因里希在那里秘密会面了。”
“明白。正在生成信号轨迹。”
布置完诱饵,陈默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资料倒在桌上。厚厚一叠演算手稿、打印的模拟数据图和几页打印的说明文字。
林薇立刻拿起那些技术资料,快速浏览起来,她的专业素养让她瞬间沉浸进去。
“这些演算…逻辑非常严谨…这个模型架构…”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价值极大!尤其是关于状态通道在极端负载下的稳定性证明,这能解决很多实际应用中的痛点!”
陈默则拿起了那几页说明文字。上面除了简要描述研究遇到的资金和“合作”困境外,还隐晦地提到,其研究团队中一位负责关键算法优化的博士生,最近被一家“大型矿业公司”高薪挖走,并带走了一部分未公开的实验数据。之后,海因里希本人就开始接到一些“劝告”他专注于“更基础理论研究”的电话。
线索似乎指向了斯特拉克。挖角关键人员,窃取技术,施压项目负责人…这是资本巨头打压潜在威胁的常用手段。
看起来,海因里希的求助,真实性又增加了几分。
“技术资料初步判断,真实性很高,价值很高。”林薇抬起头,给出了专业意见,但随即担忧道,“可是那个追踪器…”
“追踪器恰恰说明,有人不想让海因里希找到真正的合作者,或者想借此摸清我的动向。”陈默冷静分析,“这反而增加了海因里希故事的可信度。他可能真的走投无路了。”
他沉思片刻,做出决定。
“埃里希,以匿名方式,向海因里希教授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实验室捐赠一笔款项,金额足够他维持当前研究半年。资金来源要干净,通过多个慈善基金会流转。”
“明白。捐赠理由?”
“就写…‘赞赏其在基础研究领域的坚持与贡献’。”陈默淡淡道,“暂时不要直接接触他。观察他的反应,以及…看看谁会跳出来阻止这笔捐赠。”
他要再次投石问路,看看水下到底藏着多少条鱼。
处理完海因里希的事情,陈默将注意力转回威廉的笔记和NAtm的债券上。
零那边传来最新消息:NAtm债券价格已经被神秘对手砸至55%的历史低点,市场恐慌情绪加剧,开始出现跟风抛售。零指挥的资金,如同隐藏在暗处的鳄鱼,继续耐心而贪婪地吞食着带血的筹码,持仓成本不断降低。
“对方似乎没有停手的意思,资金量深不见底。”零报告,“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底线,或者,想彻底打垮NAtm,以便进行破产收购。”
“斯特拉克那边有什么动静?”
“泰坦资源的发言人刚刚发布了一份声明,对NAtm近期的‘经营困境’表示‘关注’,并重申‘行业健康发展需要所有参与者恪守谨慎经营原则’。”零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落井下石,同时撇清关系。”
标准的斯特拉克风格。
陈默看着屏幕上NAtm那惨不忍睹的债券价格曲线,眼中寒光闪烁。
“是时候了。”他缓缓开口,“零,把我们之前收集的,关于NAtm矿场基础设施其实相当完善、只是遭遇短期流动性危机的‘研究报告’,‘泄露’给几家信誉良好的行业媒体。注意,要看起来像是记者自己挖到的。”
“明白。 timing?”
“现在。”陈默斩钉截铁,“同时,用我们控制的不同账户,开始小幅度、多批次地买入,将价格慢慢拉回58%左右。动作要轻,像市场自然的超跌反弹。”
他要释放利好,稳住价格,既保护自己的持仓,也试探一下那个神秘对手的反应——是继续不计成本地砸盘,还是暂时观望?
命令下达,资本的机器再次无声地轰鸣起来。
林薇在一旁看着陈默运筹帷幄,一边应对着斯特拉克的明枪暗箭,一边布局着未来的技术核心,同时还与神秘的对手在资本市场上激烈搏杀。她只觉得心惊肉跳,却又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极度危险却又充满掌控力的魅力所吸引。
她低头看着手中威廉的笔记和海因里希的资料,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他是那个在惊涛骇浪中掌舵的人,而她,必须为他准备好最锋利的武器。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重新埋首于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数据之中。
窗外,楚格的夜色深沉。
窗内,无形的刀光剑影比任何实体的厮杀都更加凶险。
陈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冷静而疲惫的面容,还有身后那个正为他解析着未来武器的女人。
他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条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周围是虎视眈眈的猎手。
但他没有退路。
淬火已然开始,要么成就不朽的锋刃,要么…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