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锚纪元,一万两千载。
昆仑之巅,万载玄冰不化,云海在脚下翻涌,却再无昔日剑气冲霄的凌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与星辰同寿的寂寥与宁静。一座简单的石亭立于绝壁之畔,亭中,一袭白衣胜雪的身影静坐,容颜依旧倾绝人世,眉眼间却沉淀了万年风霜也化不开的淡漠与一丝极深极淡的哀戚。
叶倾城。
寂灭剑宗开山祖师,亦是如今星锚同盟在玄黄界的象征之一。她并未如外界猜测般踏入星海,而是选择了留在这片故土,守着这座与他初遇、也见证了他离去的山峦。
她的目光掠过云海,望向苍穹。如今的天幕,与万年前已大不相同。并非星辰移位,而是在那无尽深空深处,多了一道常人无法感知、唯有修为通玄者方能以灵觉“看”到的、横亘星海的巨大“锚影”。
那锚影灰白与星蓝交织,朦胧而恢弘,散发着一种稳定万界、抚平归墟的永恒气息。它无声无息,却仿佛是整个已知宇宙的定海神针,镇压着某种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
星锚。星璇所化。
每当感应到这道锚影,叶倾城平静的心湖总会泛起一丝微澜。那是敬佩,是感激,亦是刻骨的思念与无法释怀的遗憾。林枫以身封门,星璇化锚定海,他们都走了,留下了这片看似安宁的星空,也留下了她万载的孤寂。
“祖师。”一名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少年恭敬地来到亭外,躬身行礼,打断了她的思绪。少年眉目清秀,眼神灵动,修为已至化神初期,在此界已算天才,但放在如今的万界格局下,却只是初窥门径。
“讲。”叶倾城未曾回头,声音清冷。
“巡天司传来急讯,近三月来,位于‘天风星域’边缘的‘碎星带’观测站,连续十七次报告规则参数出现微不可察的‘惰性偏移’,尤其是微观层面的灵能纠缠效率下降了百万分之零点三。巡天使初步勘察,未发现外力干扰或归墟余毒,但异常持续且范围有缓慢扩大趋势。”少年语速平稳地汇报。
“规则惰性偏移?”叶倾城终于转过身,黛眉微蹙。到了她这个层次,深知“规则”二字的分量。这不是能量波动,不是空间裂缝,而是构成世界基础的“法则”本身出现了问题,如同铁律生了锈。在星锚镇世的背景下,这绝非寻常。
“星枢总部有何回应?”
“回祖师,星枢回复称已记录在案,初步判定为星锚稳定周期内的正常规则涟漪,暂定为‘丙级’观察事项,要求各域提高监控频率。”少年答道。
叶倾城沉默片刻。星枢的判断符合常规程序,星锚稳定了归墟,但宇宙本身并非一潭死水,细微的规则波动确实存在。但……“正常”吗?她本能地觉得一丝不安。这种“惰性”,让她联想到的不是活跃的波动,而是某种……更深沉的、近乎“死亡”的凝滞。
“传令下去,加派一队‘剑隐卫’,携‘窥天镜’前往碎星带,不查能量,只观法则纹络,有任何细微变化,即刻直接报我。”
“谨遵法旨!”少年领命,躬身退下。
叶倾城再次望向天际的星锚虚影,心中那丝不安并未散去。星锚纪元带来了和平,但也让许多生灵失去了对终极危险的嗅觉。万载安宁,或许已让某些存在,忘记了归墟之劫的恐怖,或者……给了更隐秘的东西,悄然滋生的温床。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一枚看似普通、却蕴含着一丝永恒寂灭道韵的温润玉佩浮现。这是林枫留下的唯一物品,也是她与那逝去时代、与那定海星锚之间,最后的、微弱的联系。
“林枫……星璇……这看似平静的万界之下,暗流是否从未真正平息?”
她的低语,融入昆仑的山风,消散于云海之间。
与此同时,远在无数光年之外,一片被称为“遗影星域”的、刚刚被星锚航道连接不过千年的新生文明疆域。
一艘隶属星枢“万界勘探院”的中型星舟“开拓者七号”,正缓缓航行在一片瑰丽的星云物质中。船内气氛轻松,学者们正在记录着新星云的数据。
突然,主控室内,负责监控基础物理常数的灵能晶板,发出一连串尖锐的警报!
“警报!检测到局部空间‘灵能传导速率’出现断崖式下跌!跌幅百分之零点零五!范围……正在扩散!”
“什么?!”
船长大惊失色,冲到控制台前。只见代表灵能活性的光谱曲线,如同被冻僵般,陡然变得平缓迟钝!
“切换备用传感器!检查是不是仪器故障!”
“备用传感器数据一致!不是故障!是……是这片空间的‘规则’……好像……变‘粘稠’了?!”一名年轻的女学者声音发颤,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星舟外,那些原本缓缓流转、散发着莹莹光辉的星云物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不是能量消散,而是其本身蕴含的“活性”在消失,如同色彩被抽离,只剩下灰白的、死寂的轮廓。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感”,不是空气问题,而是仿佛自身的思维、法力运转,都陷入了一种无形的泥沼,变得迟滞、困难!
“快!撤离这片区域!最高速!”船长嘶声下令,额头渗出冷汗。
星舟引擎轰鸣,试图加速,但速度提升得异常缓慢,仿佛在胶水中挣扎。
而就在星舟后方,那片被“冻僵”的星域,以一种绝对平静、却无可阻挡的方式,悄然扩大着。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只有万物规则走向终极死寂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
开拓者七号勉强冲出了那片区域的边缘,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
只见那片原本绚丽的星云,此刻已彻底化为一片……绝对的、连黑暗都谈不上 的“虚无”。不是空无,而是所有物理属性、所有存在概念都被“抹平”后的、无法描述的“无”。
一名资深老学者瘫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喃喃自语:
“规则……被冻僵了……这不是攻击……这是……‘抹除’……”
“是‘观测者’……它们……来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星舟凄厉的、传向星枢总部的最高级别求救信号之中。
星锚纪元的第一万两千年,第一块规则的“尸斑”,悄然显现。
(第二季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