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队的首领是个叫“黑牙”的汉子,身材不算最高,但筋骨虬结,动作间带着豹子般的敏捷与警惕。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从左额划到下颌,让他看起来凶悍异常。他打量徐明的眼神,像在评估一块生肉,冰冷而挑剔。
“跟着,看,学。别多话,别乱动。猎物惊了,或者拖了后腿,”黑牙拍了拍腰间一把绑着石片的沉重砍刀,声音粗嘎,“后果自负。”
狩猎队算上徐明一共六人。除了黑牙,还有两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一个沉默寡言、眼神像鹰隼一样的年轻人(名叫“鹰眼”),以及负责背负猎物和物资的徐明。队伍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出发,悄无声息地滑出温泉谷的隐秘入口,刺骨的寒风瞬间包裹了所有人,将谷内的暖意冲刷得一干二净。徐明深吸一口这熟悉的冰冷空气,精神反而为之一振。这残酷的真实感,比谷内那粘稠的温暖更让他觉得踏实。
黑牙显然是此道高手。他几乎不靠眼睛,而是凭借雪地上的痕迹、风中微弱的气味和远处几乎不可闻的声响来判断方向和猎物踪迹。队伍行进极快,且异常安静,交流全靠简单的手势。徐明紧紧跟着,努力记住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步选择。他发现,这些猎人对外部世界的了解,远比他想象的更深。他们知道哪片雪坡下可能有冰窟,知道哪种动物的粪便代表附近有狼群活动,甚至能通过云层和风向来预测短时间内的天气变化。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一小群在附近山谷活动的雪羊。受地热以及温泉的影响,这边山谷外面虽然不及山谷内四季如春,但是依旧存活了很多动物,远非徐明之前世界的严酷相比。跟踪过程漫长而枯燥,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跋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发现了目标的踪迹——几只正在用蹄子刨开积雪寻找草根的雪羊。
黑牙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散开,借助岩石和枯树的掩护,呈扇形缓缓包围过去。徐明被安排在后方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负责看守背负的物资和接应。他看到黑牙和鹰眼像幽灵一样在雪地上匍匐前进,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包围圈逐渐收紧。就在黑牙举起手,准备发出攻击信号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一声凄厉的狼嗥从不远处的山脊上传来!不是一头,而是一群!
几乎同时,山坳另一侧也响起了狼群的回应嗥叫!他们竟然不知不觉间,被两股狼群夹在了中间!
“操!是那群疯狗!”黑牙脸色剧变,之前的冷静荡然无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撤!快撤!”
但已经晚了。十几头瘦骨嶙峋、眼冒绿光的饿狼,已经从两侧的坡地上猛冲下来,速度快得惊人!它们的眼神疯狂,嘴角淌着涎液,显然已经饿极了。
“围成圈!背靠背!”黑牙声嘶力竭地大吼,同时挥舞着砍刀迎向扑来的头狼。其他猎人也迅速靠拢,组成一个简陋的防御阵型,用长矛和石斧拼命抵挡。
徐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跳骤停,但他没有慌乱。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他迅速解下背负的物资,抽出黑牙分配给他防身的一柄简陋石矛,却没有立刻加入战团。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战场。
狼群数量占优,且攻势疯狂。猎人们虽然勇猛,但显然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极为不适应,很快就有两人挂了彩,鲜血染红了雪地。防御圈摇摇欲坠。
徐明看到侧翼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如果能退到那里,就能避免腹背受敌。他猛地将手中一块备用的肉干奋力扔向狼群后方,肉干暂时吸引了几头狼的注意。
“往石头那边退!”徐明用尽力气大喊,同时用石矛狠狠刺向一头试图从侧面偷袭鹰眼的饿狼。石矛刺入狼腹,并不深,但足以让那畜生吃痛退开。
黑牙听到了喊声,也看到了徐明的动作和那块岩石的位置。他瞬间明白了意图。“听他的!往石头撤!交替掩护!”
猎人们且战且退,艰难地向岩石移动。徐明没有只顾自己逃,他利用自己相对灵活的位置,不断用石矛骚扰、牵制狼群的追击,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终于,众人背靠岩石,压力骤减。狼群围着岩石打转,发出不甘的咆哮,但一时无法突破。
战斗短暂停歇,所有人都喘着粗气,身上溅满了狼血和自己的血。黑牙看向徐明的眼神微微变了,之前的轻蔑和审视也少了一些。
“你……不错。”黑牙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言简意赅地说。
鹰眼也看向徐明,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也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狼群没有放弃,但它们似乎也意识到这块硬骨头不好啃,攻势缓了下来,只是围着不肯离去。天色渐渐暗下,严寒开始无情地夺取热量。
“不能等天黑。”黑牙脸色阴沉,“得想办法冲出去。”
徐明看着逐渐暗淡的天光,又看了看焦躁的狼群,突然开口道:“火。它们怕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我们没带多少火种……”一个老猎人为难地说。
徐明蹲下身,快速从背负的物资里翻出用来包扎伤口的少量干燥苔藓和一小块引火绒。他又指了指岩石背风处一些枯死的低矮灌木。“用这个,点一堆火。火不大,但够吓退它们一阵,我们趁势冲出去。”
黑牙盯着徐明看了几秒,果断下令:“快!照他说的做!”
火堆很快燃起,虽然微弱,但在渐浓的暮色中,跳动的火焰对野兽有着天然的威慑力。狼群果然骚动起来,向后退缩。
“走!”黑牙一声令下,众人护着受伤的同伴,沿着火堆开辟的通道,拼命向谷地方向狂奔……
当温泉谷那熟悉的、带着硫磺味的暖意再次包裹住他们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如同虚脱。这次狩猎,一无所获,还差点全军覆没。
岩翁闻讯赶来,看着狼狈不堪、带伤而归的猎人们,脸色凝重。黑牙走到岩翁面前,低声汇报着情况,目光不时瞥向坐在不远处默默处理自己手臂上一道浅痕的徐明。
当晚,徐明分到的食物里,多了一小块珍贵的、烤得滋滋冒油的脂肪。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
同时,徐明隐隐感觉到,狩猎队成员之间的话语,远比在谷内沉默劳作的人们要多。或许是,谷内重复、安全的劳作,早已将沉默打磨成最高的效率和无言的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