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雨,下得像是天漏了。

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青瓦上,发出擂鼓般的闷响,又汇成浑浊的水流,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在庭院里积起一片片晃动的、映着微弱灯光的浅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土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甜腻气息。那气味,让我胃里一阵阵翻搅,冰冷的手脚都蜷缩起来。

我死死贴着密室冰冷潮湿的砖墙,薄薄的门板成了我与外面地狱唯一的阻隔。粗重的喘息声、刀锋撕裂皮肉的可怕闷响、短促凄厉到瞬间被掐断的惨叫……这些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钻进我的骨髓。每一次声响传来,我的身体都会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一下。母亲最后那声变了调的“默儿——”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反复切割,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咸腥的血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只有这尖锐的疼痛才能让我勉强保持一丝清醒,不至于立刻崩溃尖叫。

门板下方那条窄窄的缝隙,像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冷冷地窥视着外面正在上演的血腥戏码。昏黄的烛光在地面投下晃动扭曲的巨大黑影。一双沾满泥泞和暗红色污迹的靴子,沉重地踏过我的视线范围。紧接着,另一双熟悉的、母亲常穿的软底绣花鞋无力地拖过地面,鞋尖在地面留下一条断续、粘稠的暗红色轨迹。那抹刺眼的红,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沉重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

“老东西,书呢?”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和贪婪。

是父亲的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做…梦…”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利器入肉的闷响。

门缝下,猛地喷溅开一大片温热粘稠的液体,带着浓烈的腥气,星星点点溅到了我的脸上和手上。那滚烫的触感让我浑身一僵,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门板下方紧贴地面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被猛地塞了进来。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是一本沉甸甸、硬邦邦的书册,封皮是某种不知名的暗褐色皮革,触手冰凉,边缘镶嵌着磨损严重的金属包角。书册湿透了,带着雨水、泥土,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浓得化不开的温热液体——血!父亲的血!

我死死攥着这本染血的遗物,指尖深深掐进封皮,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冰冷的金属包角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外面,那沙哑的声音似乎低低咒骂了一句什么,接着是拖拽重物发出的摩擦声,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滂沱的雨声深处。

密室里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喘息,还有那本仿佛在黑暗中散发着不祥微光的书。它沾满了血,也浸透了父亲最后的意志。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直抵心脏,仿佛握住了一块来自地狱的寒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扇薄薄的门板。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像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我的脸上,呛得我几乎窒息。

客厅的景象,让我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烛光微弱地摇曳着,映照着人间炼狱。父亲倒在离密室门不远的地方,眼睛圆睁着,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那眼神里有愤怒,有痛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的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暗红色的液体,浸透了他身下大片的地板。母亲蜷缩在更远一点的窗棂下,头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着,脖颈处一片可怕的暗红。她的一只手向前无力地伸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永远定格在了绝望的姿势。

冰冷的空气里,那股铁锈般的甜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我踉跄着,扑倒在父亲身边,眼泪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冰冷僵硬的脸上,瞬间变得冰凉。我徒劳地用手去捂他胸口的血洞,可那温热的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里涌出来,怎么也堵不住。

“爹…娘…”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像巨石压在心口,让我喘不过气。我紧紧攥着那本染血的古籍,它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来自父母的东西。冰冷的书脊硌着我的手骨,一种混杂着绝望、仇恨和某种冰冷决心的东西,在我心底疯狂地滋生、蔓延,如同黑暗中滋生的剧毒藤蔓,紧紧缠绕住我破碎的心脏。

我活了下来。带着那本染血的、名为《幽明录》的古籍,像一个孤魂野鬼,在城市的边缘挣扎。廉价出租屋的窗户永远蒙着一层洗不掉的油腻灰尘,窗外是永不疲倦的城市喧嚣,汽车的喇叭声、小贩的叫卖声、隔壁夫妻的争吵声……所有这些声音都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空洞地敲打着耳膜。

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压下喉头那股翻涌的腥甜。我缓缓翻开那本《幽明录》。暗褐色的封皮早已被父亲的血浸透,凝结成深黑发硬的斑块,散发着一股陈腐铁锈和阴冷泥土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书页泛黄、脆弱,边缘卷曲,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墨色深沉,笔划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和诡秘。其中几页,暗红的血迹像一朵朵枯萎的彼岸花,洇透了纸背,将那些关于幽冥鬼神的禁忌文字染得更加狰狞。

“无常索命”、“阴兵借道”……这些字眼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我的神经。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无常索命”那一页。字迹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扭曲蠕动起来:

“子时三刻,择一十字路口,以石灰画圆,径三尺三寸。焚黄纸三张于圈内,心念所咒之人形貌名讳,诚诵:‘黑白无常,听我号令!阴差开路,阳人借道!急急如律令!’”

“此咒可勾生魂,然施术者,必折阳寿十载。”

折寿十年……十年!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我的呼吸骤然急促。但紧接着,书页下方一行更小的、几乎被血迹覆盖的注解,像毒蛇的信子,猛地攫住了我的目光:

“亦可询亡魂下落。然无常索价,必以珍贵之物偿之。或情,或忆,或心头之血,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询问亡魂下落?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父亲最后塞给我这本书时,那复杂的眼神……母亲绝望伸出的手……还有那个沙哑的声音——“老东西,书呢?”他们要找的就是这本书!父亲拼死也要保住的东西!那些黑衣人是谁?他们从哪里来?为什么要赶尽杀绝?母亲的亡魂……她最后想对我说什么?

无数个日夜啃噬我的疑问,瞬间找到了一个幽暗的出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咚咚咚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十年阳寿的代价沉重如山,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正常人。可那蚀骨的恨意和不甘,早已在我心底烧穿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再沉重的代价填进去,也激不起一丝涟漪。只要能知道仇人是谁,只要能找到他们……十年?哪怕立刻要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但……询问亡魂?我死死盯着那句“等价交换”。无常索价……珍贵之物偿之……心头之血?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里仿佛已经预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不行。我猛地摇头,指甲掐进掌心更深。仇人的名字!他们的下落!这才是最关键的!勾魂索命!只要知道是谁,我就能让他们偿命!

“勾魂索命……”我无声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快意。目光再次扫过那行“折阳寿十载”的警告,那冰冷的文字此刻在我眼中,竟透出一种奇异的、诱人的光。十年寿命?换仇人一条命?太值了!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怪陆离,透过肮脏的玻璃在屋内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像一张张扭曲的鬼脸。我闭上眼,黑暗中清晰地浮现出那双沾满泥泞和父母鲜血的靴子,那个沙哑冷酷的声音。冰冷的决心如同淬火的刀锋,在胸腔里成型,尖锐而沉重。

子时将近。

城市像一个疲惫的巨兽,在深沉的夜色里蛰伏下来。我选择的地方是城西一条废弃多年的老公路十字口。这里远离市区,路灯坏了大半,剩下的几盏也苟延残喘,发出昏黄、时断时续的光,将坑洼不平的柏油路面和周围疯长的野草映照得影影绰绰,如同鬼域。风呜呜地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片,发出空洞的呜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植物和浓重灰尘的味道。

绝对的死寂。只有风穿过远处废弃厂房空洞窗框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哨音,更添几分阴森。

我蹲在十字路口的中心,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我打开带来的小纸包,里面是惨白的生石灰粉。粉末在昏暗中散发着一种不祥的微光。我按照书上的记载,小心翼翼地在地上画出一个圆,直径三尺三寸。石灰线在黑暗的地面上异常刺眼,像一个冰冷的召唤阵。

三张粗糙的、用朱砂画着诡异扭曲符文的黄纸被点燃。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纸页,迅速蔓延,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植物燃烧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跳跃的火光映在我脸上,忽明忽暗,扭曲着我的表情。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直灌入肺腑,带着浓重的尘埃味。我闭上眼,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那个沙哑声音主人的形象——模糊的面容,冰冷的眼神,沾血的靴子,还有刀柄上那枚在烛光下一闪而过的、刻着狰狞鬼面的青铜铃铛!

“黑白无常,听我号令!”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在死寂的夜里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和颤抖,“阴差开路,阳人借道!急急如律令!”

咒语出口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风平地卷起!它毫无征兆,猛烈得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撞在我的身上,穿透单薄的衣物,直刺骨髓!石灰圈内燃烧的黄纸猛地爆开一团惨绿色的火焰,随即迅速熄灭,只留下几点幽暗的残烬。周围的温度骤降,呵出的气息瞬间变成白雾。

路灯的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吞噬,黑暗变得更加粘稠、沉重。一种冰冷、滑腻、带着浓郁死亡气息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我紧紧包裹其中。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然后,我看到了。

不是从远处走来,而是直接从路灯杆投射在地面的那道狭长、扭曲的阴影里,一个白色的身影如同水底的倒影般,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浮”了上来。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狭长的眼睛眯着,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弯起,形成一个永恒不变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他戴着一顶高高的白色尖帽,上面写着四个血淋淋的大字:“一见生财”。宽大的白色袍袖垂落,手中握着一根同样惨白、顶端挂着几个小铃铛的哭丧棒。

几乎就在白影浮现的同时,另一个身影,从十字路口中央柏油路面上的一道细小裂缝中,“渗”了出来。漆黑如墨的长袍,同样漆黑的尖帽上写着“天下太平”。一张脸如同锅底,只有眼白是瘆人的惨白,怒目圆睁,嘴唇紧抿,透着一股择人而噬的凶煞之气。他手中拖着一条沉重的、锈迹斑斑、不断滴落着黑色粘稠液体的粗大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没入黑暗,仿佛拖拽着整个地狱的重量。

谢必安。范无救。

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就这样突兀而诡异地出现在了我的石灰圈外,距离我不过几步之遥。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死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我皮肤生疼,血液几乎凝固。谢必安那诡异的笑脸和范无救凶戾的眼神,构成了一副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的画面。

“阳间小儿,好大的胆子。”谢必安的声音响起,尖细飘忽,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滑腻感,如同毒蛇在耳边嘶嘶吐信,“竟敢拘唤我兄弟二人?可知此咒代价?”

范无救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一抖手中的锁链。哗啦——!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在死寂的夜里炸开,锁链上滴落的黑色粘液落到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冒起缕缕带着恶臭的白烟。他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凶戾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要将我凌迟。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四肢。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我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那两张非人的面孔,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紧绷而扭曲变调,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珠:

“我…知道代价!十年阳寿!我要你们……勾走一个人的魂魄!” 我急促地、近乎疯狂地描述着那个沙哑的声音,那双沾血的靴子,那枚刻着鬼面青铜铃铛的刀柄,“就是他!灭我满门!我要他死!立刻!马上!”

谢必安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分,狭长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缝,里面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漠视生命的死寂。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

“哦?灭门血仇?”他尖细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十年阳寿,换他一命…倒也算公平交易。”他伸出惨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指甲细长尖锐,轻轻指向我的胸口。

就在他手指点出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那感觉就像一只冰冷的、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了我的心脏,然后用力向外撕扯!我眼前猛地一黑,身体瞬间佝偻下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五脏六腑都在这无法抗拒的剧痛中扭曲翻腾。一股难以言喻的、源于生命最深处的疲惫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皮肤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光泽,变得干枯晦暗,鬓角甚至传来一丝轻微的刺痒,仿佛有几根头发正悄然变白。

“呃啊——!”我蜷缩在地,痛苦地呻吟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契约已成。”谢必安收回手指,脸上的笑容在昏暗中显得更加诡异莫测,“范兄,干活了。”

一直沉默的范无救,那张凶戾的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只是猛地一扬手中的沉重锁链。哗啦啦——!锁链发出刺耳的咆哮,如同一条苏醒的毒龙,瞬间绷得笔直!锁链的尽头,一道模糊扭曲、只有轮廓的惨淡人形虚影,被硬生生从虚空中拖拽出来!那虚影剧烈地挣扎着,无声地嘶吼着,依稀能看到脸上残留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恐惧——正是那个沙哑声音主人的模样!

范无救看也不看那挣扎的魂影,如同拖拽一件无足轻重的垃圾,猛地将锁链向身后无尽的黑暗虚空一甩!

“不——!!!”那魂影发出无声的、绝望到极点的尖啸,瞬间被拖入了浓稠如墨的黑暗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那无声的尖啸,也戛然而止。

石灰圈外,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黑白无常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突兀,缓缓变淡,仿佛要融化在周围的黑暗里。

“等等!”我强忍着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和席卷全身的虚弱,挣扎着抬起头,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我…我还要问!我母亲的亡魂…她在哪里?她最后…想说什么?”这个问题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我,此刻终于冲口而出。

即将消散的谢必安身影微微一滞,那张惨白的笑脸缓缓转过来,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诡异的光芒,如同深渊中窥伺的毒蛇。

“问魂?”他的声音更加尖细飘忽,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兴味,“规矩你懂。等价交换。你……用什么来偿?”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心头之血?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不!我还没找到所有仇人!我不能死!

“我…我有记忆!”我几乎是吼了出来,混乱地在脑海中搜寻着,“我…我小时候最珍贵的玩具?或者…或者我第一次学会骑车的……”

“嗤……”一声极其轻微、却饱含不屑的嗤笑从谢必安口中发出。他微微摇头,惨白的脸上笑容依旧,却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

“阳间小儿,未免太过天真。”他尖细的声音如同冰凌摩擦,“此等凡俗琐碎,岂能入我幽冥之眼?吾等所求,乃是心头至珍至重,剜去便如失心之痛。”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我的皮肉骨骼,直刺灵魂深处,精准地攫住了某个角落。

“嗯…有了。”谢必安那诡异的嘴角弧度似乎扩大了一分,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便是那幅‘冬夜暖裘’罢。寒霜冻骨,烛火昏黄,慈母穿针引线,细密针脚缝入半生辛劳,只为稚子御寒……那份暖意,那份安然,便是了。”

他描述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我的脑海,瞬间撕开了那扇被血与火暂时封闭的记忆之门!

画面无比清晰地涌现:窗外是呼啸的北风,卷着鹅毛大雪。昏黄的油灯下,母亲坐在炕沿,就着那点微弱的光线,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一件旧棉袄。她的手指冻得通红,却动作轻柔而稳定。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鬓角有几根银丝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她偶尔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温柔得能融化冰雪的笑容,轻声说:“默儿乖,等娘缝好了,穿上就不冷了。”空气里弥漫着新棉花特有的、干燥温暖的气息,还有母亲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那份被包裹在破旧棉袄里的暖意,那份昏暗灯光下的安宁,那份来自母亲双手的、无言的守护……那是我的童年,我的根,我在这冰冷世间唯一确信的温暖港湾!

“不…不行!”我失声尖叫,巨大的恐惧和抗拒瞬间淹没了复仇的狂热。那是支撑我在这无边黑暗中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光!失去了它,我还剩下什么?

“呵,由不得你了。”谢必安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带着不容置疑的幽冥法则,“契约已言明,问魂需偿。你既已开口,此物,便归吾了。”

他惨白的手指,对着我的眉心,隔空轻轻一点。

没有疼痛。只有一种极其诡异、难以言喻的“剥离”感。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冷的吸管,瞬间刺穿了我的颅骨,深深地扎进了记忆的最深处,精准地攫住了那个温暖如春的冬夜画面。

“啵——”

一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在灵魂深处响起。

那幅画面……消失了。

不是遗忘,而是彻底的、永久的剥离!就像一块精心保存的、承载着生命色彩的珍贵拼图,被硬生生地从记忆的图景中剜去,留下一个冰冷、空洞、散发着绝望寒气的巨大缺口!

我呆立在原地,身体僵硬如同冰雕。心脏还在跳动,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脑海里只剩下那个巨大的、漆黑的空洞,不断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提醒着我永远失去了什么。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变得沉重而麻木。那曾经支撑我的温暖基石,被连根拔起,只留下无尽的冰冷荒漠。

“你母亲……”谢必安尖细飘忽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冰窟传来,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魂归地府,已入轮回。她最后……只念着你的名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白无常的身影彻底变淡,如同两缕被风吹散的青烟,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十字路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只留下那股令人作呕的阴冷死气,在原地盘旋了片刻,才被呜咽的风缓缓吹散。

石灰圈内,只剩下我一个人,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站在冰冷死寂的十字路口中央。心脏撕裂的剧痛还在持续,全身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但更可怕的,是记忆深处那个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洞带来的彻骨冰寒和茫然。风卷起地上烧尽的黄纸灰烬,打着旋儿,像黑色的蝴蝶,无声地落在我的脚边。

“轮回……只念着我的名字……”我喃喃地重复着,声音空洞得没有一丝波澜。巨大的失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攫住了我。为了这一个答案,我付出了什么?十年寿命?剜心剜肺的记忆?值得吗?

然而,就在这悲凉几乎要将我淹没时,另一种更加尖锐、更加暴戾的情绪,如同被浇了滚油的烈火,猛地从心底那冰冷的荒漠中窜起,熊熊燃烧!

“葬阴阁!”我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却远不及心中的恨意万分之一。谢必安的话如同惊雷炸响——母亲魂归地府,只念着我的名字!而父亲拼死保护的《幽明录》,正是“葬阴阁”不惜灭门也要抢夺的目标!一切线索瞬间贯通!这个神秘的组织,就是幕后黑手!他们夺走了我的父母,夺走了我的家,夺走了我最后一点温暖的记忆!现在,他们还要躲藏在暗处,逍遥自在?

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短暂的悲凉和虚弱!心脏的剧痛仿佛都变成了燃烧的燃料,那被剜去记忆的空洞,被更炽烈、更纯粹的毁灭欲望所填满!不够!仅仅勾走一个喽啰的魂,远远不够!我要的是整个“葬阴阁”陪葬!我要他们所有人都尝尝我经历过的痛苦!十倍!百倍!

《幽明录》在我手中被攥得咯咯作响,染血的封面似乎变得更加粘腻。我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古籍上另一页——那页描绘着更加凶险、更加霸道的力量:“阴兵借道”。

“还不够……远远不够……”我嘶哑地低语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的血沫。冰冷的目光扫过《幽明录》上另一页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图文——阴兵借道符。那诡异的符文线条扭曲盘绕,如同无数怨魂在纸上挣扎嘶吼。

“以血为引,画地为门……召阴兵过境……”我喃喃念诵着那禁忌的咒语,一股比召唤无常时更加凶戾、更加疯狂的念头在心底滋生、膨胀,如同黑暗中疯狂滋生的毒藤,“葬阴阁……我要你们所有人……灰飞烟灭!”

……

城郊,乱葬岗。

这里远离人烟,连月光似乎都吝啬于光顾,被层层叠叠、形状狰狞的老槐树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惨淡地洒落在荒草丛生的坟包和东倒西歪的残破墓碑上。夜枭凄厉的鸣叫如同鬼哭,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更添几分渗人的阴森。浓重的雾气不知何时弥漫开来,带着泥土腐烂和骨殖朽坏的气息,冰冷粘稠,缠绕在人的皮肤上,吸走最后一点热气。

我站在乱葬岗深处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脚下是盘根错节的树根和不知埋葬了多少无名尸骨的松软泥土。空气冷得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白气。

一只被捆住双脚的公鸡在我脚边徒劳地扑腾着,发出惊恐的“咯咯”声,在这死寂之地显得格外刺耳。我面无表情地拔出腰间的短刀。刀身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出一抹冰冷的寒光。没有犹豫,刀锋干脆利落地划过公鸡的脖颈。

“咯——!”

公鸡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哀鸣,滚烫的鸡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原始的、暴戾的生命气息。我没有去接,任由那粘稠、温热的血液喷洒在脚下冰冷的地面上。

蹲下身,手指直接浸入那滩迅速扩大、冒着热气的暗红色血泊之中。粘腻、滑溜的触感包裹着指尖,带着生命最后的温热。我蘸着滚烫的鸡血,开始在冰冷的地面上画符。

那不是寻常的线条。手指移动间,血液在地面勾勒出的是一扇巨大、扭曲、充满邪异美感的“门”的形状。门框由无数扭曲盘绕的符文组成,如同无数怨魂在挣扎嘶吼;门楣上刻着难以辨识的古老篆字,透出亘古的凶煞之气;门内则是一片翻腾涌动的、用血绘就的漩涡,仿佛连接着另一个充满无尽杀戮和死亡的世界。每一笔落下,都仿佛耗尽我全身的力气,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空气中那股腐烂和血腥混合的气味更加浓烈,令人作呕。

当最后一笔完成,整个血色的“门”仿佛活了过来!它在惨淡的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红光,门内的血色漩涡开始缓缓旋转,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却又带着狂暴杀伐气息的阴风,从门内汹涌而出,吹得我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我站直身体,面对着这扇由鸡血绘成的、通往幽冥的邪异之门,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混杂着浓重死气和血腥味的空气灌入肺腑,非但没有带来清醒,反而点燃了胸腔里那团毁灭的火焰。我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和命令式的决绝,在这死寂的乱葬岗上清晰地响起:

“阴兵过境,生人退散!”声音如同闷雷,在坟茔间滚动。

“借尔一用,替天行道!”最后四个字,我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滔天的恨意!

咒语出口的刹那——

轰!!!

平地一声惊雷般的闷响!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源自那扇血门内部!整个地面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血门上绘制的漩涡骤然加速旋转,红光暴涨,刺得人睁不开眼!

紧接着,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风猛地从门内喷涌而出!风中夹杂着金铁交鸣的铿锵、战马嘶鸣的凄厉、还有无数人临死前绝望的哀嚎!浓烈的血腥味、铁锈味和尸骸腐朽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浪,扑面而来!

血门中央,那旋转的血色漩涡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通道!

踏!踏!踏!踏!

沉重、整齐、带着无尽死亡气息的步伐声,从那漆黑的通道深处传来!如同无数面巨鼓在幽冥深处擂响,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人的心脏上!

首先出现的,是矛尖。

密密麻麻,如同钢铁的森林!锈迹斑斑的青铜矛尖,在血门幽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嗜血的寒芒,透着一股穿透了漫长岁月的凶戾杀气!

紧接着,是握着长矛的手。

那不是活人的手!是覆盖着破碎甲叶、只剩下森森白骨的鬼爪!骨节粗大,指骨死死攥着矛杆,仿佛与兵器融为一体。

然后,是队列。

一列列,一排排,如同从地狱熔炉里直接浇筑出来的钢铁洪流!它们穿着破烂不堪、沾满黑色污迹的古代甲胄,样式古朴而狰狞。头盔下,有的只剩下空洞的眼窝,燃烧着两点幽绿的磷火;有的还粘连着腐烂的皮肉,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前方,无声地咆哮着。它们无声地行进着,步伐沉重而整齐,每一次落步都让大地微微震颤。腐朽的甲叶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澎湃,瞬间席卷了整个乱葬岗!

阴风怒号,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和尘土,形成一个个小小的、诡异的旋涡。周围的温度骤降到冰点,地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连我呼出的白气都瞬间冻结成细小的冰晶落下。空气中弥漫的腐烂和血腥味被更加浓烈的、来自古战场的铁锈和尸骸气息所取代。

一支来自幽冥地府的古代亡者军团,就这样无声无息却又气势磅礴地从血门中列队而出,肃杀地伫立在我面前。它们没有呼吸,没有言语,只有无数点幽绿的磷火在黑暗中无声地燃烧,汇聚成一片令人胆寒的死亡之海,静静地等待着我这个“阳间借道者”的命令。

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冲刷着我的神经,几乎冻结了我的血液。但胸腔里那股滔天的恨意,却在这极致的冰寒中燃烧得更加炽烈!我猛地抬起手,指向城市的方向,指向那个早已被我摸清、隐藏在废弃工厂深处的“葬阴阁”据点。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和亢奋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

“目标——城东,‘铁锈熔炉’工厂!里面所有人……杀无赦!一个不留!”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整个亡者军团那无数点幽绿的磷火猛地暴涨!如同被泼上了滚油!

“呜——!!!”

一声沉闷、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战场号角声凭空响起,穿透浓雾,撕裂夜空!

轰!!!

静止的钢铁洪流瞬间启动!沉重的步伐踏碎了死寂,如同山崩海啸!整个地面都在它们的脚下呻吟、颤抖!腐朽的甲胄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轰鸣!无数燃烧着磷火的空洞眼窝,齐刷刷转向我手指的方向——城东!

它们没有嘶喊,没有咆哮,只有那整齐划一、踏碎大地的脚步声和甲胄的铿锵声,汇聚成一股毁灭一切的洪流,裹挟着冻结灵魂的阴风和无尽的死亡气息,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向着城市的方向,轰然席卷而去!所过之处,荒草成片倒伏、枯萎、化为飞灰!地面凝结出厚厚的冰霜!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支来自幽冥的军队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消失在通往城市的黑暗小径尽头。一种混合着巨大宣泄和毁灭快感的冰冷亢奋,在四肢百骸间奔涌。然而,就在这股快感达到顶峰时——

嗡!

脑袋里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旋转!

不再是冰冷的乱葬岗。

视野被一片血红占据!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濒死的惨嚎声、兵刃砍入骨肉的可怕闷响、战马的悲鸣……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音浪,狠狠冲击着我的耳膜!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内脏破裂的恶臭、火焰烧焦皮肉的焦糊味……令人作呕的气息疯狂涌入鼻腔!

我“看”到:断裂的肢体在空中飞舞,滚烫的鲜血如同暴雨般泼洒!一张张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在眼前闪过,随即被沉重的马蹄踏得粉碎!燃烧的箭矢如同流星般坠落,点燃了帐篷和垂死的躯体!天空是污浊的暗红色,被浓烟和火光遮蔽!脚下是粘稠的血泥,混杂着破碎的甲胄和内脏的碎片!

惨烈!无边的惨烈!这是……古战场!是这些阴兵生前战死之地的景象!它们死亡瞬间的绝望、痛苦、暴戾……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脑海!

“呃啊——!”我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蜷缩着跪倒在地,冷汗如同小溪般瞬间淌下。胃里翻江倒海,剧烈的呕吐感冲击着喉咙。那地狱般的景象和声音还在持续不断地冲击着我的神经,仿佛要将我的灵魂也撕碎、拖入那片永恒的杀戮炼狱!

阴兵借道的代价……开始了。

当那支来自幽冥的亡者军团裹挟着毁灭的阴风,消失在通往城市的黑暗中时,我像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乱葬岗上。呕吐的欲望如同翻腾的海浪,一波波冲击着喉咙,最终却只能干呕出几口苦涩的胆汁。脑袋里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在搅动,那古战场地狱般的景象——断肢横飞、鲜血如瀑、扭曲的面孔在铁蹄下化为肉泥——如同最恶毒的烙印,一遍遍在眼前闪回,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厮杀和濒死哀嚎,疯狂撕扯着我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那足以将人逼疯的幻象和剧痛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灵魂被掏空的麻木感。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如同喝醉了酒,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了这片不祥之地。

几天后,一则关于“铁锈熔炉”废弃工厂的离奇新闻,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城市的角落里激起微弱的涟漪。报道语焉不详,只含糊地说发生了“重大安全事故”,现场发现多具死状极其诡异的尸体,死因不明,有关部门已介入调查云云。报道下方配着一张模糊的现场远景照片,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成功了!一股混合着狂喜和毁灭快感的寒流瞬间窜遍全身!阴兵!那支来自幽冥的军队!它们做到了!葬阴阁的爪牙,被碾碎了!

复仇的毒火在心底疯狂燃烧,那战场噩梦带来的痛苦似乎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代价。我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彻底沉迷于这禁忌的力量。《幽明录》成了我唯一的圣经,那染血的封面下,是通往复仇深渊的捷径。

目标一个接一个被锁定——葬阴阁的香主、执事、长老……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沾着我林家的血债。每一次行动,都伴随着一次子时十字路口的召唤,一次十年阳寿的献祭。谢必安那张永恒的笑脸和范无救凶戾的眼神,成了我午夜梦回最熟悉的“伙伴”。每一次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看着鬓角悄然增添的白发,都让我在痛苦中品尝到复仇的甘甜。

而阴兵借道,则成了我清洗葬阴阁据点的终极武器。每一次画下那扇血门,每一次念动那通往幽冥的咒语,都意味着一次灵魂的酷刑。荒郊野外、废弃码头、地下仓库……一支支沉默的亡者军队在我疯狂的指令下冲出地狱之门,将死亡和冰霜播撒在人间。每一次阴兵过境后,我的精神世界就会经历一次古战场炼狱的残酷洗礼。那些声音、那些画面、那些绝望的嘶嚎,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持久。它们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我的神经,我的眼底开始沉淀下挥之不去的浓重阴影,眼白中悄然爬上了一缕缕蛛网般的黑丝。

我的身体在迅速衰败。皮肤失去光泽,变得干枯松弛,眼窝深陷,两鬓斑白如霜染。曾经少年人的朝气被一种深沉的暮气和阴冷所取代。镜子里的那张脸,日益陌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眼底那不断蔓延的黑丝和燃烧的疯狂,证明着“林默”的存在。

葬阴阁终于感到了切肤之痛。他们的报复如同受伤的毒蛇,迅猛而致命。

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我藏身的老城区筒子楼,破旧、拥挤,如同城市的一块疮疤。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劣质油烟和霉菌混合的难闻气味。我拖着疲惫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刚用钥匙拧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铁门——

一股极其微弱、却让全身汗毛倒竖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楼道深处拂过我的后颈!

致命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

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我猛地向前扑倒!

嗤!嗤!嗤!

三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几乎贴着我的头皮掠过!几缕被削断的头发飘落下来。紧接着,身后那扇薄薄的木门板上,传来几声沉闷的“哆哆”声!三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针,深深钉入了门板,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陷阱!

我狼狈地就地翻滚,撞翻了门口堆放的几个空纸箱。几乎就在翻滚的同时,左右两边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扑出两道黑影!动作快如闪电,带起凌厉的劲风!一个手持淬毒的短刃,直刺我的咽喉;另一个指套上弹出三根寒光闪闪的利爪,狠狠掏向我的心窝!角度刁钻,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葬阴阁的人!终于找上门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心脏因为剧烈的运动和恐惧而疯狂擂动!我的身体早已被多次召唤无常抽走了太多生机,反应远不如从前敏捷。眼看那毒刃和利爪就要及身——

“滚开!”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求生的本能和积压的暴戾瞬间爆发!身体爆发出最后一点潜能,以一个极其狼狈却有效的角度猛地拧身,同时右手狠狠向后挥出!

噗!

毒刃擦着我的肩胛骨划过,带起一溜血花,火辣辣的疼!而我的右手手肘,则狠狠撞在了另一个袭击者的小腹上!

“唔!”袭击者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但对方是两个人!被我撞中腹部的袭击者只是踉跄一步,另一个持毒刃的杀手已经再次猱身扑上,刀光如同毒蛇吐信,再次抹向我的脖子!

太快了!躲不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喵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猫嚎,如同来自地狱的哭喊,毫无征兆地在我头顶炸响!紧接着,一团小小的、灰黑色的影子,带着一股决绝的疯狂,如同炮弹般从楼道上方堆积杂物的阴影里猛扑下来,狠狠撞在那个持毒刃杀手的脸上!

是那只野猫!那只我偶尔会丢些食物给它、瘦骨嶙峋的流浪猫!

“呃啊!”杀手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正着!尖锐的猫爪在他脸上疯狂抓挠!他下意识地挥手格挡,毒刃的轨迹瞬间偏离!

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为我争取到了宝贵的半秒!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恨意驱使着我!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起!左手闪电般探出,不再是格挡,而是五指成爪,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戾,狠狠抓向被野猫暂时干扰的那个持毒刃杀手的咽喉!

噗嗤!

指尖传来皮肉被撕裂的触感!滚烫的液体瞬间喷溅而出!

“嗬…嗬……”杀手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自己鲜血狂喷的脖子,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老四!”另一个指套带爪的杀手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攻势更加疯狂!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再次抓来!眼中充满了狂暴的杀意,显然同伴的死让他彻底疯狂!

我刚刚爆发一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体正处于最虚弱的瞬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利爪在眼前急速放大!

完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重锤擂鼓的巨响,猛地在我身后炸开!

我身后那扇薄薄的木门,连同门框周围的砖石,如同被一头发狂的蛮牛狠狠撞中!整扇门板轰然向内爆裂!破碎的木屑、砖块如同霰弹般向屋内激射!

一道高大魁梧到几乎堵住房门的身影,裹挟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腥风和暴戾无比的气息,如同失控的火车头,猛地从门外撞了进来!他的目标,赫然是那个正扑向我的指套杀手!

太快了!太猛了!

指套杀手只来得及惊骇地扭过头,那巨大的身影已经如同泰山压顶般撞到!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响起!

指套杀手像一个破麻袋般被撞得凌空飞起,狠狠砸在对面的墙壁上,整个胸腔都塌陷了下去!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他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沿着墙壁滑落,留下一条刺目的血痕,当场毙命!

整个狭窄的楼道,瞬间被浓烈的血腥味和飞扬的尘土所充斥。死寂,如同坟墓。

我瘫坐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肩胛骨上的伤口,疼得我直抽冷气。眼前一片狼藉:碎裂的木门、溅落的砖块、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以及那只躺在不远处、身体微微抽搐、嘴角溢出鲜血的瘦小灰猫……

而那个如同魔神般撞进来的身影,此刻正站在门口,堵住了大部分光线。他极其高大,穿着黑色的紧身劲装,肌肉虬结,将衣服绷得紧紧的,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非人的压迫感。他缓缓转过头,一张脸如同岩石雕刻,棱角分明,眼神却异常浑浊呆滞,仿佛没有焦距。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额头,那里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繁复诡异的符咒,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尸傀……”我倒抽一口冷气,心脏沉入谷底。葬阴阁的压箱底邪术!用秘法炮制的尸体,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只听从施术者的命令!这东西的出现,意味着葬阴阁真正的高层,甚至可能是阁主级别的人物,亲自出手了!

果然,一个阴恻恻、带着戏谑和刻骨恨意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尸傀身后的楼道阴影里传来:

“林默……林家的小崽子……真能躲啊……”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暗紫色绸缎长袍、身形瘦削如同竹竿的老者,缓缓踱步而出。他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像干枯的树皮,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如同毒蛇,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他手里把玩着一串乌黑的念珠,每一颗珠子都雕刻着扭曲的鬼脸。正是葬阴阁的右护法,“鬼手”阴九幽!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不过,你的好日子……到头了!阁主有令,抓活的!把他身上每一块骨头……都给我慢慢捏碎!”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那具堵在门口的尸傀,浑浊呆滞的眼珠猛地转向我!一股狂暴、嗜血、毫无人性的杀意瞬间锁定了我!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巨大的身躯微微下蹲,如同即将扑食的猛虎!

阴九幽站在尸傀身后,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枯瘦的手指轻轻捻动着那串鬼脸念珠,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加强控制。

绝境!

前有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尸傀,后是死路!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身体虚弱不堪!我背靠着冰冷肮脏的墙壁,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疼痛。尸傀那浑浊呆滞却又充满纯粹暴戾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钉在我身上,沉重的压迫感几乎让我无法喘息。阴九幽那毒蛇般的目光和残忍的笑意,更是像一把钝刀子,在凌迟着我的神经。

恐惧?不,到了这一步,反而没有恐惧了。只有一种冰冷的、燃烧到极致的疯狂!就像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眼中只剩下毁灭的凶光!

十年阳寿?灵魂侵蚀?战场噩梦?这些代价,在葬阴阁这些杂碎面前,算得了什么?!

“想抓我?想捏碎我的骨头?”我嘶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缓缓从冰冷的地上支撑起身体。肩胛骨的伤口因为动作而撕裂,温热的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滴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我无视那剧痛,目光越过那堵肉山般的尸傀,死死钉在阴九幽那张枯树皮般的老脸上,嘴角一点点咧开,露出一个混合着血污和极致疯狂的狞笑。

“老东西……你们葬阴阁欠我林家的血债……今天就先收点利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在阴九幽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尸傀即将扑出的瞬间,我动了!

不是后退,不是躲闪!而是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噗!

一股滚烫、带着浓郁铁锈味的咸腥液体瞬间充满口腔!剧痛刺激得我精神一振!我根本不去看那逼近的尸傀,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恨意,都疯狂地倾注到两件事上!

第一件:心中默念无常索命咒!目标——阴九幽!那个玩弄尸体、视人命如草芥的老鬼!我要他的魂!立刻!马上!

“黑白无常,听我号令!阴差开路,阳人借道!急急如律令!”无声的呐喊在灵魂深处炸响!

几乎就在我念动咒语的同时,左手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以一种近乎自残的速度和力量,狠狠戳进肩胛骨的伤口之中!

“呃——!”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身体猛地一颤!但我没有停下!指尖在翻卷的皮肉和温热的血液中搅动,蘸取着饱含生命精气的滚烫鲜血!然后,狠狠按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凭着无数次演练早已刻入骨髓的记忆,不顾一切地画了起来!

不是完整的门!时间根本不够!我画的,是阴兵借道符中最核心、最暴戾的召唤符文——一个由数道扭曲血线构成的、代表“兵锋”与“破界”的凶煞之符!它在《幽明录》中被着重描红警告,强行发动,反噬加倍!

“阴兵过境!生人退散!借尔一用!替天行道——!!!”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因为剧痛和疯狂而完全变形,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

轰!!!

两股来自幽冥的恐怖力量,在我这具早已残破不堪的躯壳内和狭窄的楼道里,同时被引爆!

心脏处,那股熟悉的、冰冷到极致的撕扯感再次降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我的心脏,然后狂暴地向外撕扯!十年?不!这一次的代价,远超十年!心脏像是要爆开,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流逝!眼前瞬间被浓重的黑雾笼罩,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灰败下去,头发大把大把地变白、脱落!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三十岁!

侠客书屋推荐阅读:我来自黄泉掀饭桌!小疯批夺回气运后不忍了一吻定情,总裁甜蜜囚爱开局逃婚,疯批太子穷追不舍穿成霸总娇妻失败后,在恋综选夫穿越四合院之我有系统我怕谁杂货铺通古今,我养的将军醋翻了快穿神君大人的糖去哪了逼她给白月光顶罪?渣父子我不要了师尊怎么那么撩你崽崽让哪里逃灵异界大佬:全家跪求我带飞江澄重生后开局出生在魔域盗墓,被偷听心声后我暴露了荒村血祭人在奥特:从海帕杰顿幼虫开始快穿阎罗王:这个女配不太毒惊!陆爷的心尖宠竟是马甲大佬HP万人迷在圣芒戈诱反派!勾疯批!顶级尤物撩疯了千方百计与千方百计快穿:殿下她是个万人迷重生80,从在大兴安岭打猎开始少年白马:把自己炼成药人霍格沃兹:魔法世界第一个资本家谁懂啊?我粉的主播成影后了!陈情令:如果长安牛马实录穿成反派大佬的漂亮毒妻七零:穿成了早逝炮灰她逆天改命书穿圣母女主:老娘双刀定人生娇美知青与糙汉酱酱漾漾的生活炮灰前妻觉醒后决定拿钱走剧情帝妃掌妖异血瞳乱天下在老师面前乱舞的麻瓜从mc开始的万界之旅逐星传说原神:我是天理,不是你们老婆!Re:艾蜜莉雅很想让我当王妃!特摄盘点:铠甲假面?统统碗里来炮灰太娇软,掐腰就会哭绑定神豪系统,我有亿点点钱侯府丑女,她又美又辣从合租开始恋爱穿越兽世,我家夫君超粘人钟小艾前男友,亮平公报私仇查我温助,听说你想结婚中间地带风雨凄凄花落尽大院娇妻美又飒,冷面硬汉要破戒
侠客书屋搜藏榜:王爷别虐了,你的暗卫娇妻早跑了影视遇上对的人互绿!你舔白月光,我撩隔壁残王【变形金刚】俘虏求生记重生后,阿姨卷起来弃女觉醒退婚后,清冷权臣他以身相许精灵:从当大木博士助手开始误撩顶级豪门大佬后被天天放肆宠快让开!那个女孩是我的人生如意全靠演技这个女主竟然是食死徒明日方舟:迷途的旅人重生为博士奴隶修仙传繁花错位似流年王妃状态易崩坏公主殿下请理智,亡国敌君是绿茶开局就遭百鬼缠身要相信阳光总在久别重逢,傅先生总说我始乱终弃双面恋人我在斗罗开酒馆,醉倒朱竹清暗相思,无处说,夜来惆怅烟月用尽我的一切奔向你南街小子新书徒儿下山找师姐吧快穿:漂亮老婆又被抱走了八零二嫁小甜妻火影:斑爷等等我们不是兄弟情吗野小子与野百合太一神主之斗罗大陆梨子圆了小知青从末世来穿越后只想好好活着火影直播从剧场版开始变强从喰种开始我家当铺当鬼神我的二次元之旅,启程了闪婚大叔后,挺孕肚离家出走我才不是配角火影:人在宇智波,我能提取词条小道姑直播太准!日赚一亿成首富我们的岁月长河虎啸乾坤:万物传奇诡异修仙世界:我能豁免代价双世青佩十七时五十八分的落日快穿:炮灰剧本?抱歉我才是女主同谋合污【刑侦】杨然修仙传让你进宫当刺客:你居然偷了女帝的心
侠客书屋最新小说:穿成猫后,我意外成了三界万人迷漫威:这才是巫师的打开方式洞天种丹,我成了修真界丹祖出发,新的人生路重生之我为家族改写命运如晦传你联姻在先,我闪婚了你疯什么逃离圣地后,疯批师父追上门一个属于李白的大唐女扮男装,但男团back万界之倒霉蛋综影视:邱莹莹的人生开局绝症,转身狂赚百亿成白富美开门就是犯罪现场,罪犯想弄死我胎穿锦鲤对照组我靠篡改心声无敌真千金一低头,全城毛茸茸抖三抖偷养罪臣之子后,她暴富了八零锦鲤小金龙,认亲换爹当团宠精灵:开局绑定神级系统综影视:何欲问千秋重生之盗墓至尊我为神生死簿这次换我来划穿七零:我是来搅散这个家的逆命归墟,轮回天命绝区零:开局一条骑士腰带!废柴才女靠种田香飘整个后宫海贼:开局拐跑路飞,我当副船!仙途崛起神帝归来汐曜相守仙凡两界火影:我弹指破须佐,单手虐尾兽九界之王规则怪谈:活着太难四合院从震惊进步老爹开始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跟闺蜜穿书,在娱乐圈名声大噪四合院:我的旁白不正经清宫锁娇:四爷的掌心毒妃快穿成炮灰?明明是在敛财囤货再见仍是心上人网游:我用战士在玛法大陆当天尊双星临世:天命凰妃爱情公寓:我的爱情从这里开始四合院:傻柱,你大爷又揍你了?我那强大而迷人的星际太子殿下江湖武林榜时总,想和我一起上热搜吗?小石头成长记星途:总裁的影后娇妻又A又飒陆队,收好你的生日帽甜诱!靳总他靠听心声狂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