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江疏影的四肢百骸。她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谢穗安毫无生气的侧脸,那曾经明艳张扬的眉眼此刻凝固成一片死灰。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留下冰冷的痕迹。
死了。谢穗安死了。为了救她这个来历不明、满口谎言的人,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巨大的悲痛和蚀骨的自责几乎要将她撕裂。为什么?她凭什么值得谢穗安用命来换?那盏在孤山别院骤然亮起的灯语,究竟是希望之光,还是索命的幽冥鬼火?
葛岭的寒风呜咽着吹过荒驿的断壁残垣,卷起地上的枯草和尚未干涸的血腥气。天光渐亮,远处隐约传来早行人的脚步声和车马声。不能再待下去了!很快就会有更多人发现这里的惨状。
必须离开!必须把谢穗安的尸体藏起来!绝不能让她曝尸于此,死后还要蒙受污名!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强心剂,注入江疏影几乎冻僵的身体。她猛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和污渍,挣扎着爬起来。身体因恐惧和悲伤而不住颤抖,但她强迫自己冷静。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半塌的马厩更深处。那里堆放着更多腐烂的草料和废弃的杂物,或许可以暂时遮掩。
她用尽全身力气,拖动着谢穗安尚且温软的躯体。少女的身躯并不沉重,此刻却重若千钧。每挪动一寸,都像是在凌迟她的心。好不容易将尸体拖到一堆较高的草料后,她又手忙脚乱地扯过更多散发着霉味的草秆和破布,将谢穗安仔细掩盖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汗透衣背,虚脱般靠在一旁喘气。目光掠过不远处那根钉着软剑的木柱。那是谢穗安留下的最后痕迹。
她走过去,咬紧牙关,用力将软剑从木柱中拔出。剑身幽蓝,触手冰冷,剑柄上那个小小的印记清晰可见——正是一朵简化的梅花。谢家的标记。
她小心地用破布将软剑包裹好,藏入怀中。不能留下任何指向谢家的证据。
必须立刻返回梅林别院!虽然那里可能同样危机四伏,但却是她此刻唯一能去、也必须去的地方。她要质问陆沉舟!质问贺平!那灯语,那埋伏,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谢穗安的死,他们脱不了干系!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草堆下模糊的轮廓,狠狠心,转身冲出荒驿,沿着记忆中来时的路,发足狂奔。
清晨的街道逐渐苏醒,零星的行人看到这个发髻散乱、衣衫破损、满身血污狂奔的女子,纷纷投来惊疑的目光。江疏影顾不得这些,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去!
当她终于看到那片黑瓦白墙的别院时,太阳才刚刚跃出地平线。她绕到西侧院墙,找到那处狗洞,费力地挪开砖石,狼狈不堪地爬了进去。
院内依旧寂静。她刚踉跄着站起身,一道黑影便如同早已等候多时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是贺平。他看着她这一身狼狈,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在她染血的衣襟和空荡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公子在书房等你。”他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通报一件寻常小事。
江疏影猛地抬头,眼中燃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悲愤。她一言不发,推开贺平,跌跌撞撞地冲向书房。
砰的一声,她狠狠撞开书房的门。
陆沉舟正临窗而立,望着窗外那株白梅,手指间把玩着那方藏着舆图的紫檀木盒。听到撞门声,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从她散乱的发丝、染血的衣衫,到那双几乎喷火的眼睛。
“你去了哪里?”他开口,语气淡漠如常,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物。
这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态度彻底点燃了江疏影压抑已久的情绪。
“我去了哪里?!”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你不是知道吗?!不是你让贺平告诉我子时潮信吗?!不是你的人用灯语引我去葛岭初阳台吗?!谢穗安死了!她为了救我死了!你们到底布的什么局?!她的命是不是也算在你这盘棋里?!”
她几乎是吼出了这些话,胸膛剧烈起伏,泪水再次决堤。
陆沉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直到她吼完,才微微蹙了下眉。
“灯语?初阳台?”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眼神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疑惑的神色,但转瞬即逝,“我从未让贺平传递过任何关于钱塘潮信的消息。”
江疏影猛地愣住,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什么?不可能!昨夜子时明明……”
“昨夜子时,”陆沉舟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贺平奉命外出,寅初方归。他归来后,才发觉你已不在房中。”
江疏影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不是他?那灯语是谁发的?贺平当时不在?那清晨帮她打开狗洞的……是谁?!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冰封了她的血液。
如果那不是陆沉舟的安排,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蛰龙司内部,或者这别院之内,有一个更高明的操纵者,或者……一个隐藏极深的敌人!那人利用密码本上的信息,精准地布下了这个陷阱,目标或许是她,或许是谢穗安,或许……一石二鸟!
而她,像个傻子一样,一步步踏入了这个精心编织的死亡连环套!还连累了谢穗安!
“至于谢穗安,”陆沉舟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冽如冰,将她从巨大的惊骇中稍稍拉回,“她为何会出现在葛岭,又为何身死,我会查清。”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紫檀木盒,指尖轻轻敲击着盒盖。
“但现在的重点是,你带回来的那样东西,”他抬眸,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她,“那幅舆图,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