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的咖啡机正咕嘟咕嘟煮着咖啡，褐色的液体顺着玻璃管缓缓滴落，在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香气。何时端着马克杯站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的温度。窗外的阳光把走廊尽头那扇半掩的会议室门照得透亮，门内隐约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那是合作方代表正在评审最终的策划案。
昨天下午五点，提交策划案的截止时间一到，系统便自动关闭了上传通道。她看着电脑屏幕上弹出的“提交成功”提示，没有丝毫松快，反而攥紧了鼠标。她太清楚了，这不是结束，只是把战场从文档里搬到了更公开的地方。
回到工位时，电脑右下角弹出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项目组。她点开邮件，标题赫然写着“最终考核通知”：“最终候选人将接受实地考察与小组协作考核，请于明日十点准时到三楼报告厅集合。”
指尖在触控板上顿了顿，她点开文档管理系统。自从上次发现数据库权限被锁后，她就在每份上传的资料里嵌入了隐藏追踪代码，还特意在公共共享文件夹里放了一份标着“内部参考版”的初稿，文档页眉处印着只有她能看懂的淡色水印。
昨晚午夜核对访问记录时，那串熟悉的Ip地址跳了出来——属于销售部的张莉。记录显示，那份初稿被下载了三次，最后一次的时间是昨天午休，12点17分，一个本该空无一人的时间段。
何时盯着屏幕上的时间，忽然勾了勾唇角。她没有去质问，也没有向项目组举报，只是做了一个决定。
今天一早，她特意把一个贴着“终稿_FINAL”标签的U盘放在桌角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拿着粉饼去了洗手间。补妆镜里的自己眼下泛着青黑，她用遮瑕膏仔细遮盖，又在颧骨扫了点腮红，让气色看起来精神些。返回工位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张莉正从她桌旁快步离开，右手攥得紧紧的，指缝里露出半截U盘的银色边缘。
何时拉开椅子坐下，目光落在桌面——那个贴着“终稿”标签的U盘还在原地，只是位置挪了半寸。她拿起U盘揣进兜里，打开电脑里那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才是她真正的策划案。
那是熬了七个通宵的成果。文档里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修改痕迹，从市场数据校验到用户行为模型搭建，每一页都浸着咖啡渍的味道。她甚至把上个月去跨境仓库实地调研时，跟二十个海外代购聊出的一手信息整理成了附录，确保整个逻辑链条像钢筋混凝土一样扎实。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合作方代表们坐在长桌主位，正逐份翻阅候选人的策划案。何时坐在后排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笔记本封面，忽然听见前排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叹：“这个分析角度很独特，把地域文化差异拆解成了消费场景变量……”
她低头看向笔记本扉页，上面写着两行字，是用红笔圈出来的重点：“用户行为优先，数据为辅；整合不是复制，而是重构。”
这是江生那天在会议室写下的第一句话，也是她整个方案的核心骨架。
“下一位，何时。”
听到名字，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主讲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稳，像她此刻的心跳。她没有用花哨的ppt模板，只是调出简洁的思维导图，开口时声音清晰而平静：“我的策略核心是‘场景适配’。比如在法兰克福的圣诞市集，用户需要的不是‘促销折扣’，而是‘节日仪式感’的载体……”
她没有堆砌数据，而是用三个真实案例串联起整套逻辑：从东京银座的快闪店设计，到纽约唐人街的社群运营，最后落脚到本土供应链的响应速度优化。结尾处，她调出一张趋势预测图，线条在坐标轴上划出流畅的弧度——那是她推翻了三个旧模型，用竞品近五年的失败数据反向推导得出的结果。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连空调的嗡鸣都变得清晰。
几秒后，坐在主位的那位年长合作方代表推了推眼镜，开口时声音带着点感慨：“这个思路……有点像当年帮我们做东南亚市场的那位顾问。”
没人追问那位顾问是谁，但何时听出了话里的意味。她合上笔记本，微微鞠躬：“谢谢各位。”
走回座位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江生坐在斜对面的位置，正低头看着文件，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
散会后，项目负责人拿着名单走上讲台：“接下来进行分组，三人一组前往指定城市实地调研，三天内提交执行方案。”
办公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原本松散的人群瞬间绷紧了神经。有人忙着打听同组的成员，有人急着翻看城市资料，紧张的气息像高压电一样弥漫在空气里。
“你倒是挺能演。”林茜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仿佛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她抱着手臂，身姿优雅地站在桌旁，那张精致的脸上却覆着一层寒霜，让人不寒而栗。
何时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平静而坚定，毫无畏惧地迎上林茜的视线。他嘴角微扬，轻声说道：“这不是演，而是准备。”
林茜冷笑一声，似乎对何时的回答并不满意。她转身离去，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仿佛是在发泄内心的不满和愤怒。
下午，分组名单正式公布。何时被分到了第三组，与他同组的还有两个刚入职的实习生以及市场部的老员工周姐。在看到分组结果后，何时并没有等待负责人的安排，而是主动举起手，朗声道：“我申请担任组长。”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瞬间集中到了他身上。组长这个职位不仅意味着要牵头分配任务、协调组内成员之间的矛盾，甚至还要承担决策失误所带来的责任。然而，与此同时，担任组长也意味着能够掌握整个调研项目的核心方向，拥有更多的决策权和影响力。
“我会把任务拆成四个模块：用户画像、渠道分析、成本核算、执行预案。”她在小组会议上说，把打印好的分工表推到每个人面前，“我们轮流主导讨论，我负责统一数据口径和逻辑框架。”她顿了顿，看向两位实习生，“如果遇到问题，随时找我，我们一起解决。”
她的声音轻柔而温和，仿佛春天里的微风，没有丝毫的强势或压迫感，但却又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周姐微微挑起眉毛，目光落在分工表上，然后毫不犹豫地说道：“好的，我来负责渠道分析这一块，这方面我比较熟悉。”
散会后，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实习生有些踌躇地跟在她身后，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开口。终于，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鼓起勇气说道：“何姐，你难道不担心……会有人拖后腿吗？我之前听他们说，在这种考核中，大家都会有所保留，不会把自己的真正实力都展现出来。”
何时听到他的话，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缓缓说道：“我们是一个团队，是一个整体。无论是赢还是输，我们都要一起面对。而且，我并不在意其他人是否会藏着掖着，我更看重的是我们这个团队的整体优势。我需要他们的长处来弥补我们可能存在的不足，而不是想着如何去击败他们。”
实习生听着她的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跑开了。何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接着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就在这时，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条匿名信息，上面赫然写着：“别得意得太早。”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回复：“我知道你是谁。”点击发送后，她把手机揣回兜里，拔下桌上的U盘锁进抽屉，关掉电脑。
走出公司大楼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远处的写字楼群亮起点点灯火，像一片悬在半空的星海。她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感觉胸腔里的疲惫被晚风一吹，消散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九点五十，何时走进三楼报告厅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家都在低头翻看资料，脸上带着紧绷的神色。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刚把背包放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倒是挺沉得住气。”
何时回头，看见江生站在过道里，手里拿着一沓文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晨光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照进来，在他周身镶上了一层柔光。
“该做的都做了。”她答，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松。
他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似乎藏着些什么，然后转身走向前排角落的位置。
十点整，报告厅中央的大屏幕亮起，项目负责人走上讲台：“本次实地考察，各组要在三天内完成目标城市的调研。”他顿了顿，按下遥控器，屏幕上跳出几行字，“你们会遇到突发状况——比如预算削减、渠道临时变动；会面临资源限制——比如只能用公共交通；还要处理团队协作的问题。”
他抬眼扫过全场：“现在，请各组派代表领取任务包。”
何时起身走向前台，领取任务包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发包人员的手背。那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他迅速收回手，压低声音说：“何小姐，昨天你的方案，江顾问夸了句‘逻辑很干净’。”
何时愣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唇角：“谢谢。”
回到座位拆开任务包，里面躺着一张折叠的城市地图、五张地铁卡、一份印着“每日预算上限800元”的表格，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找出隐藏的需求，而非满足表面的要求。”
纸条边缘还带着被揉过的褶皱，何时用指尖一点点将边角抚平，指腹抚过纸面时，能清晰摸到字迹凹下去的痕迹。那笔画遒劲有力，转折处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利落，像极了江生留在便签纸上的笔迹——上次他帮她标注策划案漏洞时，也是这样的笔触，连最后那个收尾的顿点都如出一辙。
她把纸条夹进笔记本的夹层里，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合上本子的瞬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刚才任务包拆开时的混乱还历历在目——散落的指令单、加密的U盘、故意混淆的线索，明明是团队协作任务，却处处透着让人互相猜忌的陷阱。
但这张藏在任务包最底层的纸条，却像把钥匙。上面只写了三个词：“看监控，查权限，信自己”。
何时望着会议室里还在争论不休的其他组，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次任务哪里是考能力那么简单？那些看似杂乱的线索，那些故意设置的信息壁垒，分明是在考人心——看谁能在众说纷纭的混乱里守住清醒，看谁能在规则的限制里找到透气的突破口，更看谁能在各怀心思的团队里，真正凝聚起一股能扛事的力量。
斜前方的江生也在翻看任务包，他指尖在一叠文件上快速划过，动作沉稳得像在拆解一道复杂的公式。忽然，他顿住了动作，低头看了眼口袋里震动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何时瞥见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和昨晚他接电话时显示的一模一样。
但他没有点开那条信息，只是用指腹按灭了屏幕，随手把手机揣进西装内袋，动作干脆得没有一丝犹豫。然后他站起身，对围在身边的组员说了句“走吧”，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跟上的气场。
何时也拉起背包拉链，金属锁扣“咔嗒”一声扣上，像是给心里的某个念头落了锁。她跟着组员走向出口，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那些光斑漫过她的鞋面，爬上她的脸颊，照亮了她眼里藏不住的坚定。
之前总觉得单打独斗最稳妥，可刚才江生递过来的那份标注好的线索图，还有此刻口袋里那张带着他笔迹的纸条，都在悄悄告诉她：有些仗，不必一个人打。
电梯门缓缓合上，倒映出她和江生并肩站立的身影。何时看着镜面里的自己，忽然笑了。
这一战，才真正开始。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