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沙尘扑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旅馆房间的灯光在厚重的窗帘缝隙间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带，恰好落在何时摊开的笔记本上。她的指尖划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记录，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连带着指节都泛了白。江生坐在对面的木椅上，手里翻动着一张张合同复印件，纸张边缘在灯光下泛着毛边，他的神情沉静得像一潭深水，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疲惫。
“他们的安保明显升级了。”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挫败，“昨天在项目会场外，我们连前门的警戒线都没能靠近，那些保镖的眼神跟盯贼似的。”
江生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合同翻到某一页，指尖重重点在一处付款账户的编号上，“你看这个，三天前刚注销的。”
“注销了？”她一愣，立刻翻开自己的资料夹，抽出那张记着私人转账记录的纸，“可那笔五十万的转账记录还在银行流水里，这才过去一周。”
“他们想抹掉痕迹，但明显没来得及彻底清理。”他抬眼看向她，目光锐利，“这恰恰说明，他们心里有鬼。”
何时点了点头，指尖在转账记录上反复摩挲，可很快又皱起眉，语气里透着几分迟疑：“可我们现在像被罩在玻璃罩里，连他们核心人员的影子都碰不到，再这样下去，手里这点线索迟早会失效。”
江生沉默片刻，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一角。远处的厂区在夜色中轮廓模糊，巨大的厂房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只有几盏零星的灯亮着，透着诡异的安静。
“硬闯肯定不行。”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决断，“得换个方式，从缝隙里钻进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两人就换上了不起眼的便装，开始对那位负责资金往来的核心人物进行全天候跟踪。他们发现，这人的行程安排得像钟表一样严密——早上七点由保镖接送出门，上午在项目组开会，中午去有独立包间的高档会所用餐，下午要么在办公室，要么去合作方那里，出入都跟着至少两名保镖，甚至连去餐厅洗手间，都有保镖守在门口。
“他几乎没机会单独出现。”何时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时间点，一边忍不住皱眉，“这防卫密得跟铁桶似的。”
江生看着手中的跟踪记录表，忽然指着其中一行：“但有个例外。”
“什么？”
“每周二下午三点到五点，他会去老城区的一家咖啡馆，固定待两个小时。”他将表格推到她面前，“保镖只在咖啡馆门外等候，每次只带一个助理进去。”
何时接过表格，手指在“每周二”三个字上敲了敲，眼神渐渐亮起来：“也就是说，我们有至少十分钟的窗口期。”
“前提是，能制造一个让门外保镖分身乏术的干扰。”江生补充道，指尖在桌面上画出咖啡馆的简易地图，“后门的监控死角只有两米宽，得算准时间。”
于是，他们制定了一个“声东击西”的计划。
周三下午两点半，老城区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一辆停在咖啡馆门口的外卖电动车“自燃”了，浓烟滚滚，火苗窜起半米高。路人纷纷围拢过来，拿出手机拍照，门口的保镖见状，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几步，注意力全被那团浓烟吸引。
与此同时，江生和何时乔装成电力检修人员，推着印着“电力抢修”的工具箱，快步走向咖啡馆后门。
“监控已经用信号干扰器切断了，我们只有两分钟。”江生低声说，声音压在口罩后面，模糊不清。
他们刚踏入后门的小巷，就被一名守在那里的保安拦下。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这里没通知要检修啊。”保安皱着眉，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对讲机。
“电力公司临时检修线路，昨晚发过通知的。”江生语气平静，掏出提前伪造的工作证递过去，“你们咖啡馆的总闸有点漏电，得赶紧处理，不然容易出危险。”
保安狐疑地看了看工作证，又回头望了望前门方向的浓烟，明显有些犹豫。“动作快点，别打扰里面的客人。”
他们点头应着，快步穿过狭窄的走廊。然而，刚走到咖啡馆后厅的拐角，就听见前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名助理显然察觉到了异常，正带着保镖往这边赶。
“来不及绕到他座位附近了。”何时压低声音，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
江生迅速扫视四周，猛地拉住她的手，“撤！”
两人转身从后门冲出，刚跑到街角，就看见那名核心人物在保镖的簇拥下匆匆离开咖啡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们肯定提高了警惕。”何时咬着唇，看着他们上车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发凉。
“而且，反应太快了。”江生皱紧眉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好像……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这一手。”
回到旅馆，两人谁都没说话。房间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桌上的合同复印件和跟踪记录散落着，像一堆废纸。
“我们是不是……被自己人出卖了？”何时终于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江生摇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也可能是他们最近太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紧张。”
“可我们的计划明明很周密，连时间都是临时定的。”她不甘心地反驳，“为什么每次都被他们提前察觉？”
江生走到桌前，将所有线索重新铺开，一张张仔细翻看。他的目光在某一页记录上停留了许久，忽然抬头：“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家咖啡馆的服务员——就是我们计划里要接应的那个，是唯一的外部变量。”
“你是说……他有问题？”她愣住，想起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年轻人。
“我联系他时，他答应得太爽快了，几乎没问细节。”江生低声说，眼神凝重，“但他看我的时候，眼神不对——不是紧张，是在观察，像在判断什么。”
“还有，他问了我一句奇怪的话。”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
“什么话？”
“‘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何时心头猛地一震，“他以为我们是其他竞争对手的人？”
“可能。”江生点头，“也可能，他早就被对方收买了，故意等着我们落网。”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我们还是太天真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天真不代表要放弃。”他的声音忽然坚定起来，将散落的资料重新归拢，“线索不会断，只是换了条路而已。”
两人重新坐回桌前，将所有信息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当看到合作企业名单时，何时忽然停住了手：“你看这家——‘恒通材料’，和他们的合作时间只有三个月，但业务量却占了总订单的百分之十五，这太不正常了。”
“一家刚成立半年的小公司，凭什么拿到这么大的单子？”江生眯起眼，指尖在公司名称上敲了敲，“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或许，是因为这家企业能提供某些……见不得光的服务。”何时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眼神渐渐亮起来。
他们决定调整策略，暂时放弃接触核心人物，先从这家“恒通材料”入手。
第二天，江生以行业调研机构的名义，联系了该企业的负责人。对方出乎意料地爽快，答应见面详谈，却提出要在郊区的一处工业园区见面。
“他们选的地方太偏了，连个公交站都没有。”何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象，心里有些发毛。
“越是偏僻，越可能藏着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江生握着方向盘，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放心，我提前在车里放了定位器，给小林发了消息，三个小时没动静就让他报警。”
工业园区内，厂房林立，大多挂着“出租”的牌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锈味和机油味。他们按地址找到一间孤零零的仓库，门口站着两名穿着黑色夹克的男子，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神警惕地盯着他们的车。
“我们是来做行业调研的，和你们王总约好了。”江生摇下车窗，出示了提前准备的证件。
其中一人接过证件，对着手机拍了张照，又打了个电话，随后朝他们摆了摆手：“进去吧，王总在里面等你们。”
仓库内部昏暗，只有几盏节能灯亮着，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游动。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站在角落，正低头翻看一份文件，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审视。
“你们是……”
“我们想了解下贵公司与‘鼎盛集团’的合作细节，听说你们最近接了个大单？”江生开门见山，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的视线。
“哦？”男人笑了笑，眼神闪烁，“你们是哪家机构的？看着不像记者啊。”
“第三方研究机构，做新能源材料行业分析的。”何时递过一份伪造的机构简介，“想找几家典型企业做案例分析。”
男人沉吟片刻，忽然收起文件，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你们来得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
“这家公司，”他指了指身后堆积的纸箱，“下周就要注销了，执照都已经交上去了。”
何时心里一惊，“好好的为什么要注销？”
“有人不想它继续存在呗。”男人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劝你们也别查了，好奇心太重，容易惹祸上身。”
江生与何时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这分明是在警告他们。
“谢谢提醒，但我们既然来了，还是想看看你们的合作记录，就当完成调研任务。”江生平静地说，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男人笑了笑，没再阻拦，转身走向仓库深处，打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那你们自己看吧，资料都在里面。”
他们走进去，发现里面堆满了纸箱，每个箱子上都贴着标签，写着“项目A”“项目b”等模糊的字样。
“这些是……”何时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那扇铁门被牢牢锁上了。
江生猛地回头，用力拉了拉门把手，纹丝不动。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无服务”三个字。
“我们被关起来了，这是个陷阱。”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后背抵着冰冷的铁箱。
江生却忽然笑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奋：“至少，他们把我们要找的东西，亲手送到了面前。”
他蹲下身，拉开一个贴着“项目b”的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摞合同复印件，最上面的一份，赫然是与“鼎盛集团”的合作协议。
“也许，这就是他们最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
他抽出一份合同，快速翻到付款页，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这里有一笔两百万的资金，流向了一个私人账户，户主叫‘李伟’。”
“和我们之前查到的那笔五十万转账……”何时凑近看。
“收款账户是同一个。”他点头，指尖划过那个熟悉的账号，“看来他们没想到，我们会找到这里，这些资料还没来得及销毁。”
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钥匙碰撞的声音。
“他们来了。”何时压低声音，心跳得飞快。
江生迅速将几份关键合同塞进背包，拉上拉链，低声说：“准备好，见机行事。”
门被推开，几名凶神恶煞的男子走进来，手里拿着铁棍，神情冷漠得像冰。
“两位，游戏结束了，该跟我们走一趟了。”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
江生站起身，下意识地将何时护在身后，“我们有合法的调查权，你们非法拘禁是犯法的。”
对方嗤笑一声，“等你们能走出这个仓库再说吧，没证据，谁信你们的话？”
江生看了他一眼，忽然勾起嘴角：“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没带证据出去？”
那人脸色一变，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江生轻轻拍了拍背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有些东西，早就通过云同步发出去了，不是你们锁上门就能解决的。”
对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刚要下令动手，远处忽然传来尖锐的警笛声，而且越来越近，显然是冲着仓库来的。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发现了这里的猫腻。”江生低声对何时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多半是小林按约定报了警。
他拉着何时，迎着那群人的目光，镇定地走向警笛声传来的方向。
夜色下，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厂区的阴影中，背包里的合同复印件，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像握着一把打开真相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