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外，朱红宫墙在阳光映照下如血般艳丽。
江祈年跟随引路太监穿过庭院，脚下青砖平整如镜，两侧古柏投下斑驳的影子。
“先生请稍候。”
太监在雕花月洞门前停步，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祈年微微颔首，迈步来到殿门。
随后珠帘轻响，一名身着鹅黄色宫装的侍女款步而出：“江先生，娘娘已等候多时，请随奴婢来。”
坤宁宫的殿内比张嫣的慈庆宫更为宽阔，陈设也更显皇家威仪，却同样透着一股因国丧而刻意压抑的素净。
江祈年抬眼望去，只见周皇后正跪坐在茶案前，一身素白纱衣胜雪，发间仅簪一支白玉扁方，耳垂空空如也，脸上脂粉未施。
案上摆着几样精致茶点，一壶清茶正冒着袅袅热气。
“江先生来了。”
听到脚步声，周皇后抬眸，唇角漾开一丝浅笑，示意他落座：“冒昧相邀，还望先生勿怪。”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澈，却又比初见时多了一份熟稔。
“娘娘言重了。”
江祈年不动声色地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案几上精致的素点心和清茶，心中了然。
这位年轻的皇后，心思细腻，恐怕是特意在此等候，想探听一些事情。
果然，周皇后挥退了侍立的宫女，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先生方才从乾清宫过来？”
周皇后亲自执壶，为江祈年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动作轻柔优雅：“陛下......性子急了些，又值多事之秋，若有言语不周或冒犯之处，妾身在此，先代陛下向先生赔个不是。”
茶汤澄澈，映出她眼底的一丝忐忑。
江祈年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相触，感受到她指尖微凉。
“皇后娘娘言重了。”
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道：“陛下忧心国事，励精图治，在下能理解陛下心中的焦虑与疑惑，方才在乾清宫，我与陛下只是就当前国势与未来可能，做了一番探讨。”
“探讨？”
周皇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温和词汇下的深意：“不知陛下与先生探讨了些什么？本宫并非要窥探君前奏对，只是......”
她顿了顿，眉宇间忧色更浓：“陛下近日寝食难安，曾对妾身言先生有倾覆天下之能，我担心......”
哦？
听到周皇后这番话，江祈年挑了挑眉，崇祯还和周皇后说过自己有倾覆天下之能？
想起之前崇祯对自己流露出来的担忧，他不由得摇头失笑。
“不愧是敏感多疑的崇祯帝啊。”
见江祈年这幅反应，周皇后眸子闪过一丝好奇，心底竟生出了一丝十分奇异的感觉。
似乎眼前这位江先生对陛下的了解，甚至比她这位皇后都要多。
就好像是......好像是江先生纵览了陛下的整个人生后，得出来的一个系统性的总结一般！
江祈年摇了摇头，抬头看着眼前这位甚至还未满十七岁，却已背负着沉重后宫责任与忧思的皇后，心中微叹。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缓缓道：“娘娘不必担心，陛下他也提到了这一点，我让他不必多想，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如何革故鼎新，好改变大明王朝末日的结局。”
“王朝末日？！”
周皇后脸色瞬间煞白，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衣料，声音微微发颤：“先生此言......何意？难道......难道大明会亡？”
江祈年沉默了片刻，看着她惊惶失措的目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没错。”
他叹了口气：“若无意外，十七年后便是大明王朝之末日。”
“十......十七年？！”
周皇后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调，纤细的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身体晃了晃，仿佛瞬间失走了所有力气：“王朝末日？先生您......您不是在说笑？大明......”
江祈年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微叹。
这位在史书上以“性严慎”着称的周皇后，此时也不过还是个少女，刚刚坐上了皇后宝座而已。
这些日子，她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有威仪，有母仪天下的气势，但终究尚未经历太多风雨。
“先生，世人都是您是天神下凡，来铲除阉贼，帮助大明拨乱反正......”
周皇后回过神，抬眸看向了江祈年：“现在先生您又精准的预言了大明的末日，莫非先生真是天上仙人临凡，来涤荡妖氛，护佑我大明江山的？”
听到这话，江祈年摇了摇头，正思考着如何回答。
却见周皇后猛然起身，踉跄着绕过矮几，几乎是扑到江祈年面前：“妾身恳求先生，求先生怜悯这亿兆黎民，怜悯这祖宗三百载基业，救救大明！求先生施展仙法，力挽天倾！”
“娘娘这是做什么？”
江祈年神色一凛：“我并非你所想的什么天神、仙人......”
他话未说完，便见眼前的周皇后竟“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先生若不是什么天神、仙人，为何能展现神迹？为何......为何能清晰的预言大明将在十七年后灭亡？”
周皇后声音哽咽破碎，哀求道：“先生，妾身求您了，只要先生能拯救......”
她跪在地上哀求到一半时，江祈年已经附身将其扶了起来。
入手处，她臂弯冰凉，隔着纱衣都能感受到她全身都在轻颤。
“娘娘请起，并不是我不救大明。”
江祈年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的确不是此界之人，但也确实不是什么天神、仙人，另外......”
他直视着周皇后惶恐失措的眼眸，一字一句郑重道：“我降临于此界，看到了此世种种，的确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不说保证能中兴大明，只能说我正在着手布局应对之事......我会尽力。”
“尽力” 这两个字，落入周皇后耳中，让她那双眸子又明亮了起来。
她剧烈地喘息了几下，胸膛起伏，混乱的思绪终于找到了一点支撑。
江先生说......他在布局！
他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