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姐，漂亮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李泽玉认怂很快，趴在李泽佳怀里撒娇，姐妹两个咯咯的笑成一团。她抬起头来，看到李泽佳头发乱了，就正了脸色，“姐姐你别先动。头发乱了。”
她拔下自己头上的发梳，给李泽佳把散乱的鬓发抿整齐了。见她口脂花了，皱眉道：“可惜口脂带着不方便，没带出来。一会儿到了店里可以补妆不？”
反而要李泽佳反过来安慰她：“可以的。别担心。”
饶是如此，她还是用自己的帕子帮李泽佳印干净了嘴巴。
李泽佳看着专心帮自己整理仪容的妹妹，心念突然一动：“从前我和玉儿从来不会这样打闹的，她做什么都冷冷地。没想到她放开了胡闹，也很可爱。这才是我想要的妹妹啊。”
眸子猛地黯了一黯，心里又想：“看玉儿说话行事，是不知道家中艰难，后手不接了的。也罢，有我在呢，总能想法子护住弟妹。”
其实南宁郡王妃虚荣嚣张，目中无人，几次接触下来，让李泽佳受了不少委屈。但她很懂事，知道已是自己目前最好的选择了，所以从来不往外说。
何况……
那个人……
李泽佳脸上红了红。
南宁郡王妃人是难相处，不过，那个人，她是芳心暗许了的。
女孩儿家暗暗存着的心事，无法启齿。
这一次来看铺子，也是给她自己看嫁妆。
为了攀上这门好亲事，穆夫人咬咬牙，把自己仅剩的几个铺子里，选了生意最好的三处给李泽佳。今天出来，就是事前盘点。
等李泽佳的脸在铺子里刷熟了，日后好正经接手。
车子停了下来。李泽玉跟着李泽佳戴上幕遮遮住了脸面，前后脚下了车，一股糜烂香味扑面而来，她捂住了鼻子，下意识皱起眉头：“好奇怪……”
两名力工抬了一缸红通通的泥浆样东西，擦着她们身边经过。
“金缕梅”脂粉店掌柜，从里面急步迎上：“姑娘来了。真不好意思，那边正在淘澄胭脂汁子，味道不好闻。冲撞了姑娘。”
一边一叠连声的赔不是。
李泽佳道：“无妨，进去里面看看吧。今天二姑娘也来了，你认个人。”
掌柜一叠连声：“是是是。姑娘里面请。”
金缕梅脂粉店门牌有丈二长，四尺五高。走进了店面，却不算很大，两个曲尺柜台，上面陈列了货板。货架贴墙而立，分作了“粉”“脂”“香”“油”四个大类。装在不同大小的木匣子里，顾客看中了哪个类别又没有货板陈列的，就让伙计去取来看实物。
李泽玉一眼看到了熟悉的彩色标签，不禁莞尔一笑。
恰好李泽佳回过头来对她道：“你看，这些彩色标签就是你的功劳。”
掌柜在旁边也听见了，忙道：“原来是二姑娘的好主意啊，嘿，那是真的好用。想要找点什么东西，马上可以取到，最急性子的主顾也挑不出毛病来。我们还用在了送货单子上，长年在我们这边采买的大主顾们也都道方便了。”
李泽玉笑着连连摆手：“过奖了，过奖了。”
她们来得早，店里空空的，没有生意。掌柜说上午是出货入货理货的时段，要过了晌午客人才会多起来。正好给了时间李泽佳慢慢相看店铺细节。
看完了铺面，进了里面一间，噼里啪啦如同雨珠落地一般的动静，是账房。只看了一眼埋头打算盘的两名账房先生，李泽玉放轻了脚步，不进去了。李泽佳见状，也没进去，径直往后面去。
账房后面是掌柜谈事情的小屋子并吃饭的地方。
再往后面，就是天井院子。奇异油腻的味道扑面而来，说臭像是香，说香还觉得臭，看了一眼五颜六色露天晒着的竹匾、陶瓷瓮子，琳琅满目的，都叫不上名字来。这里就是工场了。除了一些外头进货定制的脂粉，还有一些秘制脂粉是自己做的，都在此处生产。
除了露天部分，还有左手边挑高的大通间，也是工场。不少带着头巾、束袖的大娘大婶在当中忙碌，手脚快得能出残影。
到处都在忙碌，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掌柜略带三分得意地笑道：“我们‘金缕梅’自从跟着太太进了京城，二十年来也站稳了脚跟，如今在京城里算是叫得上字号了。”
巡完一圈，谁都没说什么。李泽佳婉拒了掌柜留饭，直接上了车去布庄。
两个布庄，一个在东市，一个在南市。
先从南边来，再往东边去。
在账房里一坐下，李泽佳捧起账本子细细看，再没吱过声。
看了一眼姐姐，李泽玉斟酌着，主动开口：“南市居民贫贱多，东市居民富人多。卖的货品如果一模一样的话，穷人会觉得店里东西华而不实，富人又觉得买了丢份儿，两边不讨好。生意肯定好不了。”
李泽佳应声抬头，“继续说……但我们家庄子上产出的布料，也就这么十来种。如果往别处进高档货，卖不掉砸在手里，‘陈丝如烂草’，过了时霉坏了就亏了。如果是加大低价货的量，东市的这个店也别想开了？”
“我自己有一点点想法。”李泽玉轻声安抚着已有些上头的李泽佳，道，“不必急着往别的地方进货。就只是把两个布店里总有的料子，做个盘点和调配。选一个中位价格的料子做标准线，比如说，4000文一匹的白绢好了。比白绢好的，放在东市的店。比白绢次的，放到南市的店。我们又是开了有年头的老字号，老百姓对我们的诚信是认可的，相信很快就能够接受这种调整。等过一个半个月，新的账子盘点好之后，再根据销量，进行二次调配。”
她娓娓道来，李泽佳用心听着，不知不觉地放下账本子，身子越凑越前，双眼亮晶晶的，要不是有桌子隔着，怕是要扑过来抱着李泽玉亲两口。
“好好好。就按照你说的办！”李泽佳一叠连声嚷着，叫了掌柜来，“把货物总单给我。我带回府里去重新调配。过两日送新的单子来，你和那边店里相互交换着调货。”
李泽玉犹豫一下，开口道：“不用那么麻烦。”
李泽佳：“嗯？”
李泽玉垂了垂眸子，下了决心：“有梦甜香么？就家里那种。点两支香的功夫，我给你把货单调好。我在调整货物的时候，姐姐你可以把南城那店的掌柜唤过来，当面吩咐。这样事情耽误不了。否则的话，回到家里还一堆事情，最大的还有老太太的寿宴，哪里抽的开手做这个事去？”
效率就是生命，这是上辈子哥哥教会她的道理。
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李泽佳认真思忖过，点了头：“对。就这么办。梦甜香没有啊，那香别看细细的，全都是用南海沉水香做的。一片万钱，谁用得起这个？”
掌柜的忙道：“二姑娘可是需要燃香提神醒脑？我这儿有百合香，浓郁一点的龙脑也有。”
李泽佳看着他小心翼翼捧上来的两星百合香，摇了摇头：“不是。你们这儿有……”
一抬眼，看到远处有个日晷，道：“行了。我看那个就行。”
“原来你是要定时间么。”李泽佳道，“看日晷倒是方便。那个日晷是邻居文玩店的。”
李泽玉才不管是谁家的呢，能用就行，唔唔两声，把厚厚的清单本子放在左手边。左手飞快地翻着账本子，右手拿笔沾了沾墨水，快速笔录起来。
随想随写，下笔如飞，宛如行云流水一般。
速度之快，生生惊住了在场所有人！掌柜的看傻眼了，“二姑娘这是抄书么？动作比街口专门抄书的胡秀才还快……”
李泽佳摇头：“不。她写出来的是新的清单本子！”
众人：“！！！！”
二姑娘——居然在边想边写？！
这文思捷才，不得了！！
说话间，李泽玉已写了三四页纸，墨迹淋漓的，墨干的速度赶不上她写，她干脆把本子拆掉一张张的写，随写随放。李泽佳就看见了，就对木莲道：“去帮你姑娘收好纸，一张张叠好，别弄花了。”
木莲应声而去。
李泽佳站起身：“我们也别拖后腿了。把南城店里的掌柜叫过来吧。一炷香之内我要见到人。”
底下人赶紧下去了。
李泽玉手下书写过半，日晷走了一个小格子，她的脸颊渐渐晕红，双眸如水，心口急促起伏……然而这一切没有让她放慢半分。
李泽佳让另一个小丫鬟去替换了木莲下来，问木莲道：“你家姑娘是觉得热了，还是渴了？你去拿帕子给她擦擦汗，再倒杯水给她。”
孰料，木莲手里的帕子才轻轻一触碰李泽玉，被她反手“啪”的打开。
“走开！”
亮出尖牙般的嘶叫，把这些天被好脾气温养过了的木莲吓一跳。
已经进入烧脑状态，李泽玉的眉眼闪动着专注和狂躁，没再理会木莲——没有理会任何人。
手底下的动作愈发一气呵成！
刷刷刷，几乎要冒烟！！
木莲求助地看向李泽佳：“大姑娘……”
李泽佳抿了抿嘴唇：“听你姑娘的。别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