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这么说啊,我这么夸太子,他很开心的。”蓝徽顿了一顿,换了个话题,“你继续说吧。赤地千里的话,该怎么办。最好是不要有灾。不过……我们总需要防患于未然?”
这话说到李泽玉心里去了,她弯了弯嘴角,“没有什么办法啊。我只是猜到,可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呢?最多,就是建议姐姐多备一点儿粮食,到时候开粥棚。然后我们自己家里,也做了一点准备。别的,好比说,备沙袋啊,筑第二道河坝啊,建观水高台设个看水客啊,一有蚂蚁出逃河水泛白沫的迹象就敲锣打鼓预警啊,这些事情,我是一概做不到的。”
蓝徽的耳朵,动了又动。
冷不防地,淡声道:“十四,都听到了没有?”
蓝十四在三尺开外的树底下,正襟危坐,膝上还整整齐齐的平放了个吃了一半的饼子。闻言,双手撑地,深深鞠躬:“都听到了,都记住了。”
“速速折返城里,集合左右春坊全套人马,口述之,让殿下定夺执行。重点在京郊灞河、海河两条大河。往黄河、长江八百里加急。”
蓝十四又是深深一鞠躬,什么都没说,起来翻身上马走了。
李泽玉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份默契,绝了啊。”她衷心夸赞。
蓝徽一直严肃的脸色,又缓下来,道:“这些人里,十四记心最好。早年城楼失火,烧毁了一柜子城防将士名册及论功行赏录,是他一点点的背诵口述完整,后来从崇文馆内调出备用名册一核对,无一错漏。让他传口讯,三年之内可以一字不错。”
李泽玉一听,淡淡然的起了一股胜负欲:“那岂不是和我差不多?”
“你的记性,也这般好?”蓝徽饶有兴致地,瞥了她一眼。
李泽玉笑而不语,举起奶酒到嘴边:“一般一般。”
笑得小狐狸似的,挠得男人心痒痒的。
蓝徽又道:“如果殿下听进去了,开始部署。这样的话可以免掉洪灾。就是你姐姐的粥棚就开不成了,少了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那不是更好么,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李泽玉不以为忤,忽然之间,眼波流转,转了蓝徽脸上一轮,“我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需要站在千万灾民身上,扬自己善德之名?那不是积德,那是正儿八经的作恶啊?”
蓝徽道:“我也这么想。”
眼看风吹得头顶的核桃树枝一点一点的,枝叶之间,露出许多青绿小果下来。远处树丛里钻出两名农户,看到核桃树下野餐众人,一脸愕然惊艳,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蓝十三和蓝三并肩上前:“让开……”
蓝徽扬声制止了他们:“等会。”
他自己起身,走到农户跟前:“这棵树是你们家的么?”
那两名农户早就慌得低了头,绞着手,不敢直视。半晌方才嗫嚅道:“回,回大人,是,是的。”
蓝徽道:“长得很好,借用了你们的地方歇了一会儿。多谢了。”
从腰间取下荷包,倒出两枚金叶子,递给农户:“一点谢礼。小小心意。”
骤然之间天降横财,农户双手接过,手抖抖嗦嗦的,不成样子。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谢谢,谢谢!”
蓝徽拱手:“这就告辞了。请起来吧。”
于是命人收拾东西,李泽玉把剩下没吃完的吃食,统统送给了农户。又得了一顿道谢,那农户笑得眉眼都要开花了似的:“阿弥陀佛,这么多肉,这么好的白面饼子。姑娘,您怕不是天上龙女下凡吧!”
李泽玉心里反倒升起一丝羞愧,这些都是吃剩的,哪儿有这么好了。她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贫富差距,比自己原本穿过来的世界要大得多得多。
转过身,逃也似的回到车上。
……
睡了一觉,白象寺也就到了。
李泽玉下了车,蓝徽在她后面,她觉得这样于礼不合,道:“蓝大人。您走在前面。”
“为什么?”蓝徽没走,反问。
李泽玉说:“你是大官啊。”
蓝徽:“……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李泽玉:“……”
蓝徽勾了勾唇角:“就别以官职论了啊。否则的话,这地儿没有一个人能有资格接待我的。”
李泽玉:“……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说话间,下了车。李泽凯从前头转过来了,伸手去搀李泽玉:“姐姐。名帖交给住持了,一应挂单事项并饮食安顿,也都说明白了。我们仍旧往东禅院去?”
李泽玉惊讶了,夸道:“凯儿可以啊。你是第一次独自来白象寺吧,做事情有模有样的了?”
真想不到,他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一年半之前还娇气得不像样子呢。
被她这么一夸,耳朵根子都红了,眼睛亮闪闪的,李泽凯笑道:“这不是应该的么,我是男子汉啊!”
李泽玉还真以为李泽凯是自己悟出来的做事法子,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心底大为欣慰。直到眼角余光瞥到蓝徽在自己身后对李泽凯暗中点头,这才明白过来——有人在教李泽凯做事。
也好。
这样就挺好的。
蓝徽往东宫专属小院里去,送到东禅院门口,就跟姐弟两个分了手。
……
单姨娘大概早就收到了消息,早早打扫干净了房间。见过了李泽凯,上前执了礼:“少爷这么大了,见过了少爷。”
李泽凯对单姨娘,却是很有礼貌,并没有拿少爷架子,反倒动容道:“姨娘请起。母亲时常提起你,让凯儿对姨娘好生孝顺。”
单姨娘眼圈红了:“那可折煞我了。”
她请了李泽凯上座,李泽凯哪里肯,指着李泽玉道:“我只拿她当亲姐姐处,我们坐一起就好。”
单姨娘就把主位空了出来,自己跟李泽凯李泽玉坐了下首位置。
她看着李泽玉,道:“太太写了信来告诉我了。丫头,我早就说蓝大人对你有意思,你就不信。现在信了吧?”
李泽玉脸蛋一下子成了熟透了的柿子,道:“姨娘别拿我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