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余波缓缓平息，流沙河畔弥漫着能量湮灭后的焦糊气息与淡淡的死寂。那尊暗红色的罪业魔像早已彻底消散，伪佛罗汉存在的最后痕迹，也只剩下几缕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即将彻底熄灭的暗金色记忆光点，正从半空中缓缓飘落。
孙悟空甩了甩手腕，仿佛刚才那洞穿残魂的一击只是掸去了些许尘埃。他金瞳扫过那几点飘落的光点，撇了撇嘴：“晦气的东西，死了也不安生。”
沙僧沉默地站在一旁，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沉寂的山峦。他望着那曾经镇压他无数岁月的对手彻底烟消云散，眼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复杂。他身上的气息依旧带着流沙河的苦涩与沉重，但那份令人窒息的罪业压迫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沉淀与内敛。
阿月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着，先前强行支撑阵法又遭受反噬，让她消耗巨大，脸色苍白得吓人。
而张自在，则是最先注意到那些记忆光点异样的人。他体内那初步融合了罪业与混沌的灰败力量，对这类蕴含着强烈执念与信息的能量碎片，似乎有着一种独特的感应。
“等等。”他出声制止了孙悟空可能随手挥散那些光点的动作，声音依旧带着虚弱，却异常清晰。“这些碎片里，可能有关键信息。”
他抬起那只烙印着符文的右手，没有动用力量，只是虚虚一引。那几点即将湮灭的暗金光点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颤巍巍地朝着他的掌心飞来，最终如同融入水面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掌心的符文之中。
刹那间，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与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张自在的脑海！
他“看”到——
一片残破不堪、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恢弘的殿宇群落，背景是扭曲破碎的天空，巨大的佛陀金身倾颓断裂，莲台染血……那是灵山旧址！并非传说中的极乐净土，而是一片经历过难以想象惨烈大战的废墟！
无数身披污金光袍的身影（与金蝉子、罗汉同源）在废墟间忙碌，他们并非在哀悼或修复，而是在……布置！以某种古老而邪异的仪式，将破碎的佛宝、陨落罗汉菩萨的残骸、乃至被捕获的强大妖魔，作为祭品与材料，嵌入一个笼罩了整个灵山旧址核心区域的巨大阵法之中！
阵法的核心，隐约可见一尊扭曲、模糊、散发着无尽吞噬与净化矛盾气息的巨大黑影，那气息……让张自在体内的混沌种子都微微躁动起来！
而“琉璃盏”的影像一闪而过，它被标记为阵法所需的几个关键“佛宝枢纽”之一，用以“稳定”和“引导”某种庞大的能量……
最后定格的一幕，是那污染罗汉充满狂热与恐惧的意念回响：“净世之仪……必将重启……尊者……将登临彼岸……”
信息流戛然而止。
张自在猛地睁开双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有些急促。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量巨大且骇人，虽然不够完整，但足以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怎么样，和尚？看到什么了？”孙悟空凑近了些，金瞳中带着审视。
张自在深吸一口气，将看到的景象和感知到的信息，尽可能清晰地转述给三人。
“……灵山已沦为废墟，被伪佛占据。他们正在那里进行一个名为‘净世’的恐怖仪式，需要收集古佛国遗留的圣物，琉璃盏正是他们的目标之一。”张自在的声音低沉，“他们的目的，恐怕绝非普度众生，而是……某种意义上的毁灭与重生，以成就他们自身。”
场面一片寂静。
尽管早有猜测，但当“灵山已毁”、“伪佛净世”这样的信息被证实时，带来的冲击依旧是巨大的。尤其是对沙僧和阿月而言。
沙僧苦涩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低声道：“果然……天庭寂灭，灵山倾颓……这世间，早已没了真正的净土。”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信仰彻底崩塌后的茫然与痛楚。
阿月则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脸色更加苍白，她喃喃道：“净世……他们竟然真的敢……那可是亿万生灵的因果啊……”
“嘿！”孙悟空发出一声标志性的、充满讥讽的冷笑，“狗屁的净世！不过是另一场更大规模的掠夺和屠杀罢了！那些伪佛，早就烂到骨子里了！想踩着众生的尸骨登临彼岸？做他娘的清秋大梦！”
他看向张自在，金瞳中燃烧起好战与破坏的火焰：“和尚，这下目标明确了吧？下一站，就是那狗屁的灵山废墟！俺老孙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净世’仪式厉害，还是俺老孙的拳头硬！”
张自在却没有立刻回应，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怀中。那里，琉璃盏的虚影并未完全消失，但光芒已经内敛到了极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变成了一件看似普通的、半透明的琉璃器皿虚影，静静地悬浮着，只有一丝微弱的联系还与他存在着。
他能感觉到，琉璃盏的“灵性”为了助他唤醒沙僧、抵御罪业，几乎燃烧殆尽。它不再是之前那件拥有强大愿力的佛宝，更像是一个承载了古佛国最后悲愿的“信物”和“坐标”。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盏变得朴素的琉璃盏虚影收入体内温养。它或许失去了力量，但其象征意义和可能指引方向的作用，依然至关重要。
“灵山，我们必须去。”张自在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但不是现在。”
他看向孙悟空，又看了看沙僧和阿月：“伪佛经营已久，灵山如今是龙潭虎穴。以我们现在的状态，贸然前往无异于送死。我们需要了解更多，需要恢复力量，也需要……找到其他可能对抗他们的‘钥匙’。”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沙僧身上：“悟净，你之前可曾听闻过‘八戒’——天蓬元帅的下落？”
沙僧从自身的情绪中挣脱出来，闻言，那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思索，随即点了点头。
“确有一些模糊感应。”他沉声道，“在被罪业彻底吞噬之前，我曾隐约感知到，在西北方向的极远处，有一股与我等同源、却更加狂躁暴戾，同时又深藏着巨大悲伤与贪婪的妖气……盘踞在一处名为‘火云洞’的险地。那股气息……很像天蓬元帅，但又似乎……被某种东西污染、扭曲了。”
火云洞！八戒！
新的目的地，已然明确。
孙悟空咧了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那头蠢猪？嘿嘿，看来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正好，去找他‘叙叙旧’！”
阿月默默记下了“火云洞”这个名字，低垂的眼眸中，无人察觉地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与“火”相关的悸动。
张自在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眼前三人——暴戾而强大的妖猿，沉稳而背负过去的苦行僧，神秘而心思难测的少女，还有体内藏着定时炸弹的自己。
这个团队，充满了矛盾、危险与不确定性。但不知为何，在这片绝望的黯渊大地上，他们彼此之间那脆弱而古怪的联系，反而成了黑暗中唯一可以相互倚靠的浮木。
“休息片刻，处理伤势。”张自在做出了决定，“然后，我们出发，前往火云洞。”
前路昭然，危机四伏。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被动承受命运的棋子。
四人各自寻地方坐下调息。孙悟空靠在最大的那块礁石上，闭目养神，尾巴无意识地轻轻摆动。沙僧坐在河边，望着流淌的河水，沉默如同石雕。阿月则在张自在不远处坐下，偷偷观察着每个人，尤其是张自在掌心的那个符文。
张自在则沉浸心神，开始小心翼翼地梳理体内那新生而危险的灰败力量，试图尽快恢复一丝自保之力。
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种无声的、正在悄然改变的团队动态。
他们不再只是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囚徒。
他们是行者，是复仇者，也是在这崩坏世界中，寻找自身道路与答案的……同行者。
（第二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