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漠,黄沙就是这片天地唯一的主角。极目望去,看不到边际的沙海在日光下泛着烫眼的金芒,风一刮过,便卷起细密的沙粒,像无形的绸缎掠过沙丘,留下层层叠叠的波纹。
几十峰骆驼排成一列,每峰骆驼背上都驮着沉甸甸的货物,用粗麻绳仔细捆扎着,帆布罩子被风吹得微微鼓起。赶驼人穿着宽大的粗布长袍,头上裹着防沙的头巾,一支商队缓缓的行进。
队伍里偶尔有人低声交谈几句,声音很快就被风沙吞没,大多数时候,只有骆驼的喘息声和驼铃偶尔发出的 “叮铃” 轻响,在空旷的大漠里显得格外清晰。
刚开始进入沙漠时,她还好奇地扒着驼鞍边缘,看漫天黄沙,看远处变幻的沙丘,连风吹起沙粒打在脸上都觉得新鲜。
可走了三天,眼里看到的除了沙子还是沙子,连偶尔飞过的沙雀都成了稀罕物,新鲜劲儿早没了,只剩下满心的无聊。她懒洋洋地靠在驴车里,盼着这商路能快点走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单调的氛围。阿瑶好奇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 只见两匹黑马正快速从商队侧面掠过,马背上的骑士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长发被风吹起,带着防沙的丝巾,虽然看不清样貌,但那气质卓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阿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黑马跑得极快,转眼间就超过了商队,紧随其后的是一辆华丽精致的马车。马车车身是沉稳的墨色,车窗挂着绣着暗纹的纱帘,车轮宽大,在沙地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周围跟着十几个统一着装的侍卫,侍卫们腰佩长刀,步伐整齐,神情肃穆,一看就戒备森严。
马车行驶的速度比骆驼快得多,很快就来到了阿瑶所在的骆车旁。
就在这时,马车上的车窗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推开,车里的女子穿着淡紫色的长裙,发髻上插着一支玉簪,肌肤白皙,眉眼温柔,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贵气。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商队,恰好与阿瑶看过去的眼神对上。
阿瑶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移开目光,就见女子对着她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礼貌的微笑,那笑容像沙漠里突然出现的清泉,温柔得让人心头一颤。
阿瑶瞬间看呆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直到马车渐渐远去,她还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神追随着马车的方向。
“小姐,您看什么呢?刚才还说无聊得紧呢。” 车厢里,丫鬟青鸟见自家小姐看着远去的马车,眼神还带着几分笑意,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阿瑶这才回过神,脸颊微微泛红,却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你没看到吗?刚才马车上的那位姐姐长得好美,还有之前那两位骑马的公子,还有周围的侍卫…… 他们一看就气度不凡,肯定不是普通人家。”
“那马上的人都看不清脸,小姐你怎么感觉出来的。”
“那周身的气质,怎么可能是个丑的。”她说着,眼神里又重新有了光彩,刚才的无聊仿佛一下子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连沙漠的单调都似乎变得有趣了些。
马车里的光线比外面柔和许多,却还是挡不住大漠午后的燥热。
上官浅撩帘望向外面。太阳悬在头顶,刺得人眼睛发疼。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手掌轻轻挡在额前。
车厢外,先行的宫尚角正骑着黑马前行,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身后马车的车门被打开,一抹淡紫色的身影探了出来,他手腕轻轻一收,缰绳被缓缓拉紧。
黑马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意图,步伐渐渐放缓,从疾驰变为缓步前行,马蹄踏在沙地上的声音也变得轻缓起来。
宫尚角侧过身,目光落在那辆墨色马车的车窗处,待马车缓缓跟上,与他的坐骑并行时,他才开口。
“前面就是星燧城的驿站了,还得半日才能到沙影帮。” 说话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上官浅挡在额前的手,以及她被日光晒得微微泛红的脸颊。
上官浅听到还得半日有些疲累,放下挡在额前的手,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多谢角公子告知。”
说完,她便将身子缩回车厢内,纱帘重新垂落,将那抹淡紫色的身影再次藏进了车厢里。
这群人,正是宫门众人,他们为什么会离开旧尘山谷,来到这大漠呢,还要从前段时间拙梅收到的一封信说起。
那日,拙梅手持一封烫金封口的信笺,神色凝重地寻到上官浅。
彼时上官浅正坐在庭院的廊下,看着宫远徵摆弄新培育的毒草。
拙梅将信笺递到她面前“浅浅,这是沙影帮派人送来的信,他们下月将举办帮派成立四十五年的庆典,特意邀请了我。”
上官浅接过信笺,仔细读了起来,心中满是疑惑。这只是一封普通的门派庆典邀请函,她有些不明白拙梅为什么会特意把这封信拿来给她看。
“沙影帮现任帮主周寒山和你父亲曾有旧交。”拙梅缓声解释,“我知道你一直想查清孤山派的旧事,或许........那沙影帮帮主能知道些隐秘的往事。”
宫门向来很少参与这类庆典,起初角宫也收到了一份沙影帮的请帖,宫尚角没打算亲自动身,只计划让副手替他送份贺礼,算是尽了礼数。
但听拙梅说,沙影帮掌门知道些孤山派的往事,这话让上官浅动了心,就想去看看。宫尚角自然不会让她独自前往,宫尚角去了宫远徵也要跟着。于是,三人就一起离开了宫门。
日头悬在大漠上空,金红的光洒在星燧城的土黄色城墙上,城门楼子一半是中原常见的飞檐翘角,青灰瓦当垂着铜铃;另一半却砌着西域的夯土穹顶,砖缝里嵌着彩釉瓷片,风一吹,铜铃与城楼上胡商挂的驼铃搅在一起,叮当作响。
城外的驿站外很是热闹,几队商队正歇脚。中原商人穿着长衫,摇着折扇与波斯商人比画,地上摊着香料、宝石与中原的瓷器。吐蕃的僧人披着绛红色僧袍,坐在石阶上喝着中原茶铺送来的绿茶。
星燧城的驿栈,不算太高档,住在里头的基本都是些做买卖的商贾。中午饭时,就听到驿栈里小二上菜的吆喝声音此起彼伏。
一队马车停在了驿站前,老板娘一看马车的行头,就知道是条大鱼,出门揽客。赶忙跑到门口,还没看清楚来人就开始吆喝,“呦,贵客贵客,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啊?”
马车停下,一女子掀开轿帘下来,女子带了个大漠特有的防风的纱巾斗笠,遮住了半边身形,但那扶住斗笠的手,那叫一个白。
看看驿站大堂的那些男人,吃面的时候都跟猪吃食儿似的,弄得满桌子都是,汤汁还溅了一脸,呼噜噜声音也响,粗鲁得要命。
上官浅没有进驿站,反而路过驿站,进了旁边面馆。
“嘿!”旁边一桌上突然有人大声吆喝了一句,“我说老板娘,别人都不愿意进你家门,别再眼巴巴盯着看了?”
老板娘脸一垮,叉着腰就跳脚,泼辣劲儿上来了:“瞎咧咧啥!还不是你们这群糙老爷们!吃面跟猪拱食似的,汤汁溅得满桌都是,呼噜声比驼铃还响,人家娇贵小姐能愿意进来?”
汉子们哄堂大笑,有人故意把面条吸得更响。
旁边的面馆,就挨着喧闹的驿站,却像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面馆门口挂着块褪色的蓝布旗子,上面用墨汁写着 “老张面馆” 四个大字,边角画着圆圈,圈里写着一个小小的张字,被风沙磨得起毛,风一吹就被扯得歪斜,孤零零地在风里晃,连个声响都没有。
面馆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桌食客,比驿站清净的多,上官浅和宫尚角,宫远徵加上金复和宫门侍卫,一行十多号人,一进面馆。小二本来都在靠着墙打盹,口水都快淌到衣襟,见这么多人涌进来,瞬间弹直了身子,灰布褂子上的褶皱都没来得及抚平,就搓着手迎上来:“客官里面请!咱家馄饨是现包的,面条是今早新和的面,您瞅瞅来点啥?”
“馄饨和面都来一些。”
小二应得飞快,转身钻进后厨时,鞋跟磕在门槛上都没停顿。不过半柱香功夫,二十多碗吃食就端上了桌。
上官浅用勺子挖了一个馄饨吃下,随即放下了勺子,说了一句。
“难怪这家店没人。”说着她起身,“两位公子先吃吧,我去后院歇歇。”
宫远徵本就对上官浅的反应好奇,见她走得干脆,戳了戳碗里的馄饨,这馄饨看着卖相还不错。
他挑着眉尝了一小口,下一秒脸就皱成了一团,舌头飞快地往外吐:“这东西是人吃的?!这么咸,打死卖盐的了吧。”
“徵公子要不要尝尝面条。”金复端起面碗,“面条没那么咸,只有酱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