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空旷的废弃厂房内疯狂回荡，子弹如同飞蝗般打在生锈的机器和设备上，溅起刺目的火星和阵阵烟尘。警方与码头帮、风衣客瞬间爆发的激烈交火，将整个交易现场变成了一个死亡的漩涡。
林卫东死死蜷缩在那台大型冲床底部的狭窄缝隙里，冰凉的金属盒紧攥在手中，几乎要嵌进肉里。流弹不时从他头顶呼啸而过，击打在冲床机体上，发出令人胆寒的“铛铛”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浓烈的硝烟味和灰尘呛得他几乎要咳嗽，却只能强行忍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他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混乱。警方显然有备而来，火力凶猛，战术明确，试图分割包围。而虎哥和风衣客们则依托废弃设备负隅顽抗，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惨叫声、怒吼声、枪声、警笛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必须趁乱离开！留在这里，无论哪方获胜，他都难逃厄运！如果被警方抓住，他这“林东”的身份根本经不起查；如果落入虎哥或风衣客手中，下场只会更惨！
机会稍纵即逝！他看到两名警察试图从侧翼包抄，吸引了虎哥一方的大部分火力，导致冲床附近区域的压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就是现在！
林卫东深吸一口满是硝烟的空气，如同狸猫般从冲床底下敏捷地钻出，借着浓烟和机器阴影的掩护，弯腰疾奔，朝着记忆中厂房后方那个破损的通风口方向冲去！
“那边有人跑了！”一个眼尖的码头帮喽啰发现了他，调转枪口！
“砰！”子弹擦着他的小腿飞过，打在水泥地上崩起碎屑！
林卫东心头一凛，脚下步伐更快，之字形跑动，躲避着子弹。他对地形的短暂记忆发挥了关键作用，在杂乱的障碍物间穿梭，迅速拉近了与通风口的距离。
眼看就要到达，突然，一道强光手电照了过来！是那个穿皮夹克的瘦高个！他面目狰狞，举枪瞄准：“妈的！是你这个杂种！去死吧！”
林卫东甚至能看清他扣动扳机的手指动作！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
“砰！”
另一声枪响！瘦高个身体猛地一颤，持枪的手无力垂下，胸口绽开一朵血花，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是远处的警察精准击毙了他！
林卫东来不及后怕，抓住这宝贵的瞬间，一个鱼跃，扑进了那个狭窄的通风口！尖锐的铁皮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但他顾不上了，手脚并用地向外爬！
身后传来虎哥暴怒的吼声和更加密集的枪声，但都被隔绝在了厚厚的厂房墙壁之后。
冰冷的夜风灌入通风口，带着自由的气息。林卫东奋力爬出，滚落在厂房后的荒草丛中，大口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和鲜血浸透。他不敢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家属院相反的郊区荒野深处玩命狂奔。
直到确认彻底摆脱了追兵，听不到任何枪声和警笛，他才瘫坐在一个干涸的土沟里，精疲力尽。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几处擦伤和划伤，并无大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那个拼死带出来的金属盒子。盒子巴掌大小，材质特殊，入手沉甸甸的，表面布满了锈迹和油污，但那个齿轮符号的烙印依然可辨。盒盖和盒身严丝合缝，没有任何明显的锁孔或开关，仿佛一个整体。
他尝试用力掰扯，用石头敲击边缘，都纹丝不动。这盒子显然不是用普通方法能打开的。他想起在远古石室中，徽章与机关产生共鸣的情景，心中一动，连忙掏出贴身藏着的那个古老徽章。
他将徽章靠近盒子上的齿轮符号，集中精神，试图激发那种奇异的感应。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盒子依旧是那个冰冷的铁疙瘩。
看来，要么是打开方式不对，要么是这盒子需要特定的钥匙或能量环境。他不敢再贸然尝试，只好将盒子重新小心收好。这东西来自红星厂，又与齿轮符号有关，极可能隐藏着重要信息，必须妥善保管。
当务之急，是安全返回市区，并与“信鸽”取得联系。警方大规模行动，码头帮损失惨重，滨河市的地下势力必将迎来洗牌，他的处境也更加危险。
他在荒野中躲藏到后半夜，确认安全后，才绕了很远的路，在天亮前悄悄返回了家属院附近。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小屋，而是先在一个早起的公共厕所里简单清理了身上的血迹和污垢，换上了事先藏在垃圾桶后面的一套备用旧衣服（这是他重生后养成的谨慎习惯）。
清晨，他像往常一样出现在煎饼铺，生火、和面，仿佛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切从未发生。但细心观察可以发现，他的眼神更加警惕，动作间也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凌厉。
果然，白天的时候，关于红星厂枪战的消息已经像风一样传遍了滨河市。版本各种各样，有的说是警方打击黑社会火拼，有的说是特务接头被一锅端，越传越玄乎。码头帮的人彻底销声匿迹，据说虎哥在枪战中被打死，几个骨干被抓，整个帮派树倒猢狲散。
表面上看，林卫东的威胁解除了。但他心里清楚，事情远未结束。那些风衣客是什么人？他们交易的那种发光晶体到底是什么？警方是如何得到情报的？是郑怀山（园丁）运作的结果吗？
他需要答案。
按照紧急联络方式，他在第二天傍晚，来到了市公园一个指定的公共电话亭，投币拨打了一个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但对方没有说话。
林卫东用暗语低声道：“天气转凉了，家里的花该搬进屋里了。”
对面沉默了几秒，传来郑怀山低沉的声音：“知道了。园丁会处理。你没事就好。最近少出门，静观其变。”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通话极其简短，但信息量很大。“园丁会处理”说明警方行动很可能与他有关，或者至少他在事后进行控制和引导。“静观其变”则意味着局势复杂，暂时不宜轻举妄动。
林卫东稍微安心了一些，但“静观其变”也意味着他无法主动去探究金属盒子和风衣客的线索，这让他有些焦躁。
接下来的几天，滨河市表面恢复了平静。报纸上对红星厂事件只有寥寥几句报道，定性为“警方成功打掉一重大走私犯罪团伙”，细节一概不提。林卫东的煎饼铺生意照旧，甚至因为码头帮的覆灭，周围环境更安宁了些。赵明川工程师对他更加感激和信任，但似乎也并未将红星厂事件与他联系起来。
然而，林卫东却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压抑。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或许是残余的码头帮势力，或许是风衣客的同伙，甚至……可能是警方内部不同派系的人。
这天晚上，他收摊后，正在小屋里就着煤油灯研究那张红星厂的旧布局图，试图回忆那晚的细节，寻找可能遗漏的线索。突然，窗户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叩击声！
不是风吹的！是人为的！
林卫东瞬间警觉，吹灭油灯，摸到窗边，低声喝问：“谁？”
窗外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压低的、有些熟悉的声音：“是我，老陈。”
老陈？那个用渔船救他上岸的“信鸽”行动人员？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而且用的是这种危险的直接接触方式！
林卫东心中一惊，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窗缝。月光下，老陈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显得异常凝重。
“快！跟我走！这里不安全了！”老陈语气急促。
“怎么回事？”林卫东没有立刻动身。
“没时间解释了！‘园丁’可能暴露了！对方正在顺藤摸瓜！你再留在这里很快会被发现！‘船长’有新的指令，必须立刻转移！”老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郑怀山暴露了？林卫东心头巨震！这无疑是晴天霹雳！“信鸽”在滨河市的据点被端了？
“去哪？”林卫东强迫自己冷静。
“别问！到了就知道！只带最重要的东西，快！”老陈催促道。
林卫东不再犹豫。他迅速扫视小屋，将那个金属盒子、剩余的钱、以及那枚古老徽章贴身藏好，其他东西一概舍弃。他深吸一口气，推开窗户，敏捷地翻了出去。
老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打了个手势，带着林卫东迅速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小巷深处。
老陈对滨河市的地形极为熟悉，带着林卫东七拐八绕，避开大路和灯光，最后来到了城郊一处废弃的铁路货场。那里停着一辆盖着苦布、看似等待报废的旧卡车。
老陈拉开副驾驶的门，示意林卫东上去。驾驶座上，已经坐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的司机。
卡车立刻启动，驶离了货场，沿着坑洼不平的辅路向前开去。
“老陈，到底发生了什么？‘园丁’同志怎么样了？”林卫东急切地问道。
老陈脸色阴沉，叹了口气：“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们和‘园丁’的正常联络点昨天失去了联系，预设的紧急备用方案也没有回应。很可能出事了。对方这次的反扑非常迅速和精准，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滨河市……已经不能待了。”
林卫东的心沉了下去。郑怀山凶多吉少。他想起那个沉稳睿智的中年人，心中一阵难过和愤怒。
“这是‘船长’通过最高密级渠道直接下达的新指令。”老陈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信封，递给林卫东，“你的潜伏任务第一阶段结束。接下来，你有新的身份和新的方向。”
林卫东借着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光线，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新的身份证，照片是他，名字变成了“林向前”，地址是南方沿海的一个小县城。还有一张车票，是明天一早从邻市开往南方的长途汽车票。以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新的接头暗号和简短指令：
“抵粤后，至鹏城‘沙头角’，寻‘利民杂货店’，暗号：‘有榕树牌酱油吗？’ 后续指令，店主面授。目标：利用特区窗口，建立商贸通道，伺机接触境外信息流。‘掌柜’之影，或现于商海。”
任务方向彻底改变了！从北方工业城市的内线调查，转向了南方特区的对外商贸？目的是利用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寻找“掌柜”在国际资金流动或技术走私方面的蛛丝马迹？
这个转变不可谓不大，但仔细想来，却符合逻辑。红星厂线索暂时中断，滨河市暴露，“信鸽”网络受损，继续留在北方风险极高。而南方特区鱼龙混杂，经济活跃，确实是窥探K集团境外活动的好地方。只是，这意味着他刚刚稳定的“林东”生活彻底结束，又要再次踏入完全陌生的险境。
“我明白了。”林卫东将指令记在心里，然后将纸条撕碎，一点点吞了下去。这是周永泉教他的保密习惯。
老陈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小子，保重。‘船长’很看重你。南边的情况更复杂，水更深，一切靠你自己了。”
卡车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将林卫东送到了邻市长途汽车站附近。老陈和他用力握了握手，便和卡车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林卫东站在寒冷的晨风里，看着手中那张通往南方的车票，心中百感交集。滨河市的短暂蛰伏，像一场惊心动魄的梦。他失去了联络人，收获了一个谜一样的金属盒子，又要再次踏上未知的旅程。
他混在早起赶车的人群中，买了几个馒头，低头走向候车室。就在他经过车站公告栏时，眼角余光无意中扫到了一张刚刚贴上去的、墨迹未干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的照片有些模糊，但那张脸……林卫东绝对不会认错——是王猛！他竟然没死在红星厂，而是在逃！
通缉令下方的文字写着，王猛涉嫌组织黑社会性质团伙、走私、故意伤害等多项重大罪行，是极度危险分子，悬赏征集线索。
而更让林卫东瞳孔骤缩的是，在通缉令的角落，附有一张王猛常佩戴物品的照片，其中一块旧手表的特写格外清晰——表盘边缘那个齿轮状花纹，在通缉令的照片上，显得异常刺眼！
王猛没死！而且，警方（或者通缉令的发布者）特意突出了这个齿轮符号！这绝不是无意之举！
是警告？是诱饵？还是……这个符号背后代表的势力，已经开始公然活动了？
林卫东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压低了帽檐，快步走进候车室。南下的列车即将启动，而新的危机，似乎已经抢先一步，张开了网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