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车间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吴天豪那张扭曲狞笑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冰冷的匕首紧贴着李秀兰的太阳穴,微微陷进皮肤,一丝鲜红的血线蜿蜒而下。小小的呜咽声像针一样扎着林卫东的心脏。
林老板,又见面了。吴天豪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你的调虎离山,玩得不错。可惜,我玩的,是直捣黄龙。
林卫东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燃烧。极致的愤怒和恐惧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不能乱!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葬送秀兰和小小的性命!
他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目光紧紧锁定吴天豪,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异常沙哑:吴天豪,放开她们。你的目标是我,冲我来。
冲你来?吴天豪嗤笑一声,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分,李秀兰痛得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我当然要冲你来!你把我送进局子,毁了我弟弟的生意!林卫东,今天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脚下一动,踢了踢旁边昏迷的孙维民:还有这个老不死的,碍手碍脚!
条件。林卫东打断他,直接切入核心,你要什么?钱?我可以给你。厂子?也可以谈。先把她们放了,我留在这里,任你处置。
钱?厂子?吴天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老子现在还要那些有什么用?老子成了通缉犯,都是拜你所赐!我今天就是要让你也尝尝,什么叫家破人亡的滋味!
他的眼神疯狂而混乱,显然处于一种极度偏激和失控的状态。常规的谈判逻辑对他已经失效。
林卫东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面对一个不计后果的亡命之徒,任何许诺都可能被视作欺骗。他必须找到对方真正的痛点,或者说,那一丝可能尚存的求生欲。
吴天豪,你想清楚!林卫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你现在只是伤人未遂,绑架,但如果她们任何一个出了事,你就是死路一条!为了郑胖子和梁哲那点钱,把自己彻底搭进去,值吗?他们现在在哪里?会在乎你的死活吗?
他刻意点出郑胖子和梁哲,试图挑起吴天豪内心可能存在的被利用感和不平衡。
果然,吴天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勒着李秀兰的手臂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但他随即变得更加暴躁:少他妈挑拨离间!老子做事,用不着你教!
就在这僵持不下、命悬一线之际,林卫东眼角的余光瞥见车间侧后方一个高大的货架阴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反光一闪而过。是玻璃?还是……赵大海他们之前为了防盗安装的、位置极其隐蔽的一个备用广角后视镜?
他的心猛地一跳!如果那是镜子,或许能让他看到吴天豪和他同伙身后的情况!
林卫东不动声色,继续与吴天豪周旋,话语间刻意引导着对方的情绪和注意力:好,不谈他们。那你想要我怎么做?跪下求你?可以!
他作势要缓缓下跪,这个动作极大地满足了吴天豪扭曲的虚荣心,他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狞笑着看着林卫东:跪!给老子磕头!
趁着吴天豪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林卫东的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过那镜面反光的方向。模糊的镜像中,他隐约看到,在吴天豪和那个控制着小小的矮壮身影侧后方,靠近车间通风窗的位置,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的黑影,正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着墙壁移动!
是赵大海!还是警察?他们赶到了!而且正在寻找突入和制服的机会!
希望之火骤然点燃!但林卫东知道,此刻他必须继续扮演好绝望的谈判者角色,为救援创造时间和条件。
我跪!林卫东声音带着和,双膝缓缓弯曲,但你要保证,我跪下之后,你先放了我女儿!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他刻意将话题引向小小,一方面是利用孩子的无辜博取一丝可能的怜悯(尽管渺茫),另一方面也是试图分化两个绑匪的注意力。
少废话!快跪!吴天豪不耐烦地吼道,但眼神不自觉地瞟了一眼被同伙控制着、仍在瑟瑟发抖的小小。
那个控制小小的矮壮绑匪,似乎也被林卫东的话触动,手下意识松了松,让小小得以稍微顺畅地呼吸了一下。
就是这个机会!
就在林卫东膝盖即将触地的千钧一发之际——
哐当!一声巨响!
车间侧后方那扇原本紧闭的通风窗,被人从外面用暴力猛地撞开!玻璃碎片四溅!一道矫健如猎豹的黑影,如同闪电般从窗口窜入,直扑那个控制着小小的矮壮绑匪!
是赵大海!他脸上还带着之前在工地拦截摩托车时沾染的尘土和擦伤,但眼神凶狠如狼,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事出突然,那矮壮绑匪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赵大海一个标准的擒拿锁喉,狠狠掼倒在地!小小脱手飞出,发出一声尖叫!
小小!林卫东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顾不上其他,如同炮弹般冲向女儿坠落的方向。
与此同时,几乎在赵大海破窗的同时,车间大门也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数名手持手枪的便衣警察如同神兵天降,厉声大喝: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
场面瞬间失控!
吴天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刹那,但他毕竟是亡命之徒,反应极快!眼见同伙被制服,警察涌入,他知道大势已去,穷途末路的疯狂彻底占据了他的大脑!
妈的!一起死吧!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不再顾忌人质,手中的匕首猛地扬起,不再是胁迫,而是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朝着近在咫尺的李秀兰的后心狠狠刺去!
秀兰——!林卫东刚刚接住扑过来的小小,就看到这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他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救援!
就在这零点几秒的生死关头,异变再起!
原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孙维民工程师,不知何时已经苏醒,或者说他之前只是假装昏迷!就在吴天豪匕首扬起的瞬间,这位平素温文尔雅的老工程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勇气,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尽全身力气,从侧面狠狠撞向吴天豪!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吴天豪被撞得一个趔趄,匕首刺出的方向偏离,没能刺中李秀兰的后心,而是深深扎进了孙维民的肩胛骨下方!
鲜血,瞬间染红了孙工灰色的中山装。
孙工!李秀兰脱困,发出一声悲鸣。
一声清脆的枪响震彻车间。
一名果断的刑警在吴天豪被撞偏、匕首刺入孙工身体、暂时失去对李秀兰控制的瞬间,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吴天豪持刀的右手手腕!
吴天豪惨叫一声,匕首落地。
几名警察一拥而上,迅速将惨叫的吴天豪和那个被赵大海制服的矮壮绑匪死死按住,铐上了冰冷的手铐。
危机,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化解。
车间内灯光大亮,刺目的光线驱散了之前的阴霾和血腥。警察在清理现场,医护人员匆忙抬着担架冲了进来。
林卫东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小小,孩子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不断颤抖。李秀兰扑到他身边,一家三口紧紧相拥,劫后余生的泪水夺眶而出。但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老人。
孙维民工程师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平静。医护人员正在为他进行紧急止血和包扎。
孙工!您怎么样?林卫东声音哽咽,放下小小,冲到担架旁,紧紧握住老人冰凉的手。
没……没事……孙维民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断断续续,骨头……应该没伤到……就是……流了点血……吓到……孩子了吧……
他看着被李秀兰搂在怀里、仍在抽泣的小小,眼中满是慈爱和歉意。
孙工……谢谢!谢谢您!李秀兰泣不成声。她知道,如果不是孙工那奋不顾身的一撞,此刻倒在血泊中的,就是她自己。
老哥哥……你这……林卫东喉咙堵塞,说不出完整的话。这份恩情,重于泰山。
赵大海走过来,脸上带着愧疚:东哥,嫂子,孙工……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工地那边两个家伙只是幌子,我们处理完发现联系不上老厂,就觉得不对劲,立刻赶回来了……
不晚!来得正好!林卫东用力拍了拍赵大海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惊魂一夜终于过去。吴天豪及其同伙被警方带走,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孙维民工程师被送往医院救治,万幸匕首没有伤及要害和主要血管,但失血过多,需要住院观察和治疗。
家人安全,恶徒伏法,似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第二天下午,林卫东在医院陪伴刚刚做完清创缝合手术、正在输液的孙工时,负责此案的陈队长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林厂长,孙工,有个情况需要跟你们通报一下。陈队长关上病房门,压低声音,我们对吴天豪进行了初步审讯。他承认了绑架和故意伤人的罪行,但对于幕后指使……
陈队长顿了顿,眉头紧锁:他一口咬定,所有行为都是他个人出于对林厂长的怨恨所为,没有任何人指使。关于梁哲、郑胖子,以及问题水泥的事情,他矢口否认,声称完全不认识他们。
林卫东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搜查了他的临时落脚点,也没有找到任何与梁哲、郑胖子直接联系的证据。那条线……好像到这里,就彻底断了。
断了?
林卫东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却感觉一股更深的寒意袭来。
吴天豪拼死保护幕后黑手?还是对方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切割,让吴天豪这条疯狗咬完人之后,独自承担所有罪责?
对手的狡猾和狠辣,远超他的想象。斩断吴天豪这条线,并不意味着结束,反而可能意味着,失去了明显目标的对手,将用更隐蔽、更难以防范的方式,隐藏在更深的暗处,继续窥伺。
而此刻,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护士探进头来:
林厂长,外面有一位姓梁的先生,说是华创资本的,代表公司前来探望孙工程师。
梁哲?!
他居然还敢来?!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身份?
林卫东的瞳孔骤然收缩,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和警惕,再次被瞬间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