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大壮的怒吼和赵红梅的担忧在粗糙的灰墙间碰撞,胡小军带来的关于四爷的模糊消息更添了一层寒意。办公室内空气粘稠得如同暴雨前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山河身上,等待他最后的决断。
陈山河没有立刻说话,他重新坐回木箱上,捡起地上一个废弃的烟头,用手指慢慢捻着,目光低垂,似乎在权衡每一个字的重量。这种沉默比耿大壮的暴躁更让人心焦。
终于,他抬起头,先看向刘卫东,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卫东,抛开风险不谈,单从利害角度,你再给我捋一遍。去,和不去,最可能的结果分别是什么。”
刘卫东知道,这是陈山河在做最后的推演。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跳出情感的漩涡,用最冷静的头脑分析:
“不去。”他竖起一根手指,“短期看,最安全。我们缩回厂区,依托现有地盘严防死守。但长期看,弊大于利。”
“一、示弱。李宏伟会认为我们胆怯,不堪大用。他可能会暂时不动我们,但‘王朝’歌舞厅开业在即,就在他眼皮底下,他绝不会允许一个示弱的对手在这里立足。届时,明的暗的打压会接踵而至,我们开业即破产。”
“二、失道。道上混,讲究个名声和气魄。我们刚灭了宋老六,风头正劲,如果连李宏伟的邀请都不敢接,之前积累的那点声望会瞬间崩塌。以后不会再有人把我们当盘菜,更不会有人敢跟我们合作。咱们就真成了缩在厂区的‘厂痞’,永远走不出来。”
“三、”刘卫东加重语气,看了一眼胡小军,“如果四爷真的和李宏伟有勾结,我们的退缩,只会让他们更快、更无所顾忌地联手扑过来。躲,是躲不掉的。”
“去。”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眼神锐利起来,“风险极大,但有一线生机,甚至机遇。”
“一、探虚实。李宏伟到底想干什么?是战是和?四爷是否真的介入?只有面对面,才能看清。躲在厂区猜,永远被动。”
“二、搏声望。百乐门是李宏伟的老巢,我们敢去,就是胆色。只要能全身而退,哪怕只是不卑不亢地喝下那杯酒,在北林道上的名头就算真正打响了。这是用钱买不来的。”
“三、最关键的一点,”刘卫东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我认为,李宏伟现在,未必就想立刻跟我们撕破脸。”
耿大壮忍不住插嘴:“为啥?他还能安好心?”
“不是好心,是利弊。”刘卫东分析道,“第一,我们刚帮他除掉了宋老六,他转眼就对我们下手,道上会怎么看?兔死狗烹?以后谁还敢跟他合作?李宏伟爱面子,也讲究个‘势’,吃相不会那么难看。”
“第二,四爷沉默得太久了。李宏伟如果跟我们火并,无论胜负,必然实力受损,到时候四爷趁虚而入怎么办?李宏伟不得不防。”
“所以,我判断,他这次邀请,威慑和试探的成分更大。逼我们站队、臣服的可能性有,但直接下死手的可能性,相对较低。当然,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刘卫东的分析条理清晰,利弊分明,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迷雾重重的局面。连耿大壮都听得愣住,张了张嘴,没再反驳。
陈山河静静地听着,手指间的烟蒂早已捻得粉碎。刘卫东的话,印证了他内心的直觉。退缩,死路一条;前进,九死一生,但那一生,就是海阔天空。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刘卫东脸上:“你说得对。躲不了,也不能躲。”
他做出了决定。
“回复李宏伟,明晚八点,我准时到。”
“卫东,你跟我去。大壮,家里交给你,把人手散出去,厂区、夜市、运输队都看紧了,尤其是‘王朝’这里,不能有任何闪失。”
“红梅,准备好‘硬货’(钱),但不是用来求饶的,是万一谈崩了,用来买路或者安顿后事的。”
“小军,你的人,明晚全部放出去,盯死百乐门周围一切动静,四爷那边也不能放松。”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不容置疑。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豪赌,就此定局。
刘卫东看着陈山河坚毅的侧脸,心中波澜起伏。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要么龙腾北林,要么万丈深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