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连夜赶工并优化好的样品,苏想和李泽川按照赵德柱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家港资公司在北京的临时办事处——位于新建的涉外饭店的一个套间。
敲门进去,迎面扑来一股空调的冷气和淡淡的香水味。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助理模样的年轻人接待了他们,语气礼貌却带着审视:“请问二位有预约吗?我们顾总正在会客。”
“我们是平县农机厂介绍来的,关于那批急用的集成电路配件。”
苏想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
助理进去通报后不久,会客室的门打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紧接着,一个穿着浅灰色高级西装、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容貌俊朗,鼻梁高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深邃,周身散发着一种与校园里的男生截然不同的成熟与矜贵气息。
这就是那位香港投资商,顾延舟。
“顾总,这两位是……”
助理上前低声介绍。
顾延舟的目光在苏想和李泽川身上扫过,在李泽川那略显随意的穿着上略微停顿,最后落在了双手捧着配件样品、眼神带着疲惫却异常明亮的苏想脸上。
“平县来的?苏建国师傅的……”
他开口,是略带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声音低沉悦耳。
“我是他女儿,苏想。”
苏想上前一步,将样品递过去,“顾总,非常抱歉耽误了您的工期。这是我父亲未完成的那批配件,我们重新加工了一批样品,请您过目。光洁度方面,我们做了一些优化处理,希望能符合您的要求。”
顾延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解决问题的会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
他接过样品,没有立刻查看,而是对旁边的助理吩咐了几句,助理很快拿来了一套便携式检测仪器。
他亲自操作仪器,动作熟练而专业,仔细检测着配件的各项参数。
整个过程,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仪器轻微的嗡鸣声。
李泽川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看似不在意,目光却紧盯着顾延舟的动作和苏想紧绷的侧脸。
几分钟后,顾延舟关闭仪器,抬起头,看向苏想,脸上露出了踏入这个房间后的第一个真诚的笑容,如冰雪初融。
“苏小姐,令人惊叹。”
他由衷地说,“不仅完全符合标准,光洁度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这种手工优化的思路,很巧妙。请问,这是哪位老师傅的手笔?”
“是我……和我朋友的爷爷一起完成的。”
苏想没有居功,如实回答,同时暗暗松了口气,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英雄出少年。”
顾延舟赞了一句,随即切入正题,“批量生产,最快需要多久?价格方面?”
苏想来之前已经和胡爷爷核算过,报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和交货期。
顾延舟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对助理说:“按苏小姐说的办,拟合同。另外,”
他转向苏想,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皮质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她:“苏小姐,这是我的名片。这次多亏了你,挽救了我一笔非常重要的订单。”
“除了合同约定的货款之外,我个人额外支付给你一千元,作为答谢,以及……苏师傅的医药费补贴,请务必收下。”
一千元!
在1986年,这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两三年的工资!
苏想被这个数字砸得有点懵,连忙摆手:“顾总,这太多了,我们不能……”
“苏小姐,”
顾延舟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这是你应得的。你解决的不仅是配件问题,更是我的燃眉之急。我希望我们能建立长期的联系,大陆像你这样有灵性、有担当的年轻人,正是我们公司希望合作的对象。”
他的目光坦诚而带着欣赏,那是一种对能力和才华的认可,不掺杂其他。
苏想犹豫了一下,看到旁边李泽川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才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名片和那个厚厚的信封。
“谢谢顾总。”
走出饭店,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苏想却觉得像做梦一样。
不仅解决了父亲的危机,还得到了一笔巨款,暂时缓解了经济上的燃眉之急。
“啧,港商就是阔气。”
李泽川在一旁酸溜溜地开口,眼神却瞟着苏想手里那张设计简约的名片,“顾延舟……寰宇科技投资有限公司总裁。你这算是搭上快车道了?”
苏想小心翼翼地将名片和钱收好,抬头看向李泽川,真诚地说:
“川哥,这次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连胡爷爷的门都找不到。”
李泽川看着她清澈眼睛里满满的感激,到嘴边的调侃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他别扭地转过头,哼了一声:“知道就好。走吧,回去还得跟那俩书呆子继续捣鼓咱们的钉子户大业呢!”
解决了家庭经济危机,苏想脚步轻快地跟着李泽川往回走。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饭店楼上的落地窗前,顾延舟正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目光在苏想身上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
顾延舟支付的一千元巨款,像一场及时雨,暂时缓解了苏想心头的焦灼。
她第一时间将大部分钱汇回家,支付了父亲苏建国的后续治疗费用,并叮嘱母亲务必用于正道,剩下的钱则小心翼翼地存起来,作为姐姐苏念未来可能需要的“弹药”。
“北斗”团队的“银河杯”项目在陈知行的“双轨并行”策略下,艰难却稳步地推进。
周炽埋头于他的深度理论模型,李泽川捣鼓着他的快速诊断模块,苏想则如同精密的信息枢纽,在两者之间穿梭协调,将零散的数据和思路整合成有价值的报告。
超算中心那台Ibm pc的绿色屏幕上,代码如同溪流,逐渐汇聚成河。
这天下午,苏想刚走出计算机系的机房,就被系党总支的于书记和一位面色严肃、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于书记脸色不太好看,而那位中年男子,苏想认得,是学校保卫科的严科长。
“苏想同学,请跟我们到办公室谈一下。”于书记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
苏想的心微微一沉,但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她早已不是那个会被轻易吓倒的小姑娘。她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们走进了那间象征着组织纪律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严科长将一份没有署名、用打字机打印的信件推到苏想面前。
“苏想同学,有人向学校和竞赛组委会匿名反映了一些关于你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