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攥紧锦囊的指节泛白,指腹下捷报上安重荣联合契丹的字迹被揉出褶皱。
前世史书中契丹入寇,中原再乱的记载如雷贯耳,他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扯断腰间玉牌上的红绳——那是苏慕烟亲手编的同心结,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在案几上弹了弹。
传裴先生。他的声音比帐外的风还冷,军报竹简在掌心压出红痕。
亲兵领命而去的脚步声刚消失,李昭已扯过案上的羊皮地图。
烛火在他眉骨投下阴影,指尖沿着长城外的契丹疆域划到河东,最后停在安重荣的驻军地太原。
前世他研究过耶律德光的用兵习惯,这契丹皇帝素以无利不起兵着称,安重荣能许什么?
土地?
财帛?
还是...他突然想起去年安重荣派人送来的北汉旧宫铜鼎——鼎腹刻着燕云十六州图,当时只当是投诚信物,如今想来,怕是早埋下的钩子。
陛下。裴仲堪掀帘而入,外袍还沾着晨露,发冠歪斜,显然是从洛阳快马赶来。
他腰间的玉玦撞在帐柱上,发出清响。
李昭将地图推向他:安重荣许了契丹什么?
裴仲堪的指尖在燕云十六州的位置顿住:太原府库去年冬月运出三十车金器,臣当时以为是献给陛下的贺礼...他突然抬头,目光如刀,燕云!
契丹垂涎燕云二十年,安重荣定是许了割让幽蓟七州!
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苏慕烟的暗卫掀帘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她发间的银簪在火光里一闪,递上一卷染着水渍的密报:黄河以北所有渡口已封,白沟、滹沱河各设三重鹿角。
但...她指尖点在密报末尾,契丹先锋已到云州,距雁门关不足百里。
李昭抓起案上的令箭拍在地图上:传石重贵,命他死守雁门关。他转向裴仲堪,你说的金乌换羽,现在能用吗?
裴仲堪解下外袍铺在案上,抽出随身短刀在袍面上划出痕迹:契丹骑兵惯走平路,太行小径窄如羊肠——刀尖挑开一处褶皱,石将军率三千轻骑从飞狐陉入,绕到契丹左翼。
臣已联络代州山民,他们熟悉每处石缝。
苏慕烟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粮道呢?
契丹若断了我们的补给...
李昭从暗格里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帛,展开时飘下几片碎叶——那是他前世抄录的《河东古道志》:代州经灵丘到蔚州的小路,当年李克用运盐走过。他指腹抚过绢上的红圈,徐知诰的骡马队今夜出发,每匹骡子驮两袋粟米,每十队配一名山民向导。
黎明时分的军帐外,火把连成一条火龙。
李昭站在将台上,甲胄在晨曦里泛着冷光。
他展开《讨逆第二诏》,声音像敲在青铜上:安重荣勾结契丹,卖我燕云!台下的士兵们响起闷雷般的怒吼,长枪如林,刺破灰白的天空。
此战非为我李昭!他抽出佩剑指向北方,为中原百姓不做胡骑蹄下尘!
为我华夏子孙不穿左衽!
全军齐吼的声浪掀翻了将台边的旌旗。
李昭望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字大旗,忽然想起昨夜苏慕烟在密信里写的洛阳的雪该落了——等打完这仗,他定要带她去看雪落宫墙。
帐外的守卫突然压低声音:陛下,有密探求见。
李昭转身时,案上的烛火恰好燃尽。
密探裹着满是泥污的斗篷,从怀中摸出一封蜡丸,封泥上的字被血浸透。
他声音发颤:段将军说...说愿率邢州降,助陛下平叛。
李昭捏着蜡丸的手微微发紧。
段思义是安重荣麾下第一猛将,上月还在信里骂他,此刻突然投诚...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蜡丸收入袖中。
去传苏娘子。他对守卫道,让她查查这密信的墨色——段家的家信,该用松烟墨。
帐外的号角声又起,李昭望着北方翻涌的云层,袖中蜡丸的温度渐渐烫入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