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知院大学,国际政治经济学概论课堂,这是今天最后一堂课,也是一门全校通选的公共选修课,光听课程名称就透着一股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闷气息,讲的大抵是国际关系理论、全球经济格局演变之类艰深又远离日常的内容。
往常这个时候,教室里总是稀稀拉拉坐着些为了凑学分不得不来的学生,或是零星几个真正对这门学科怀有热忱之人,但今天,情况显然是截然不同。
歌桥信竹手随意拎着几本没什么重量的讲义,远远就看见本该冷清的教室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一大群人,嘈杂的议论声甚至传到了走廊这一头,那阵仗活像是什么明星见面会的前夜。
“这门课有这么多人的吗?”歌桥信竹走近发现挤在门口的多数是男生,一个个看似随意倚在墙边或低声交谈,眼神都不约而同地飘向教室内侧某个焦点------四宫辉夜。那位坐拥两百亿兆霓虹币资产的年轻家主,正端坐在教室前排偏右的位置,黑色的长发如瀑般柔顺地披在肩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拂过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她微微侧着头,正专注聆听着身旁岩户铃芽的低语。
与四宫辉夜的极致冷感不同,岩户铃芽的气质更偏柔和与元气,她束着利落的高马尾,几缕碎发俏皮地贴在颈侧,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令人如沐春风的舒适笑意,另外,她膝上还趴着一只通体雪白、慵懒眯着眼打盹的猫咪“大臣”,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它的背脊。
她们周围那几张课桌,早已被各色人物悄然占据——有同样出身显赫、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眼神的世家子弟,姿态从容;也有几位在校园内以学识渊博或能力出众着称、试图借此难得机会接近四宫辉夜的小镇做题家。
歌桥信竹淡漠的视线在那片无形中划分出的“特区”一扫而过,没有凑近的意思,在教室的另一侧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此时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他随手将讲义扔在桌面上,单手支着下巴,浑身上下,从微蹙的眉宇到放松的肩线,都明明白白地写满了“提不起干劲”四个大字。
【喜多身体好点了嘛,我昨晚会不会太过了啊?】他的思绪也有些放空,一个活泼清亮、带着点天然雀跃和不谙世事快乐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歌桥同学,你旁边这个位置有其他同学吗?”
歌桥信竹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如同初绽樱花般柔和的粉色长发,藤原千花弯着腰,那双湛蓝如晴空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怀里还抱着几本装饰可爱的笔记本。
“你不是四宫辉夜的朋友吗?你怎么不过去?”
“但是歌桥同学也是我的朋友啊。”藤原千花笑自然地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我们不是朋友。”
“好啦好啦,是我来晚了,那边已经没位置了,就刚好看到歌桥同学这里,而且我觉得我是歌桥同学的朋友。”
“所以我是你的备胎嘛?就来找我。”
四宫辉夜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这头母猪、地球之癌……又用她那下作的身材和愚蠢的笑容去勾引男生了,真是恬不知耻。】她内心腹诽,精致的面容上却依旧维持着毫无波澜的冷漠:【还好,歌桥信竹似乎更偏爱娇小含蓄的类型。】她那冰冷的视线若是能具现化,恐怕藤原千花早已被千刀万剐了千百轮回。
“叮铃铃——”上课铃响。
讲台上,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教授清了清嗓子,开始用平稳而清晰的语调,剖析起全球价值链的重构与后霸权时代的国际秩序演变;也是正因为四宫辉夜的到来让这节水课,充满了各种想要在她面前竭力表现的“好学”之士。
他们虽然都穿着统一的秀知院大学制服,乍一看似乎分不出高低贵贱,但他们手腕上那块看似低调的机械表,表盘朴素得可能连显眼的LoGo都找不到,但其精妙的工艺和背后品牌的历史,其价值却足以轻松支付普通学生好几年的学费外加无限额的生活费。
这些人不仅能轻松跟上老教授引经据典、纵横捭阖的思路,还能在教授话音停顿的间隙,适时地、姿态谦逊地抛出几个“请教”或“补充”的问题。
这些问题绝非泛泛而谈的课本知识,往往精准地引用最新一期《外交事务》季刊某篇评论的核心观点,或是某家名不见经传却在特定领域极有分量的智库刚刚发布的内部报告数据——这无疑彰显了他们远超课堂要求的庞大阅读量、敏锐的信息捕捉能力以及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信息渠道和人脉网络。
这可苦了那些同样怀揣心思、想在四宫辉夜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小镇做题家”们。他们凭借惊人的毅力和题海战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考入这所精英云集的学府,或许能瞬间解出最复杂的微积分难题,能倒背如流整本政治学概论,能在标准化考试中取得近乎完美的分数。
然而在这种需要深厚的家学渊源、广阔的国际视野、顶级资源人脉.....下,他们就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知识储备在对方信手拈来的冷门案例和前沿动态面前,瞬间显得陈旧而单薄。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眼前这帮世家贵族子弟个个都真如他们表现出来的这般聪明勤奋、胸怀理想、还身怀绝技、资源无限,那普通家庭出身的小镇做题家们还有什么机会?直接躺平算了。
事实是历史早已无数次证明,纯粹的、封闭的精英政治注定走向僵化和消亡。
自从明治维新开始推行义务教育,大规模提升底层人口的基础素质,知识被少数阶层垄断的壁垒就逐渐被撬动;铁路、公路与信息网络的极速延伸,前所未有地降低了地域之间的物理与信息隔离,使得思想、文化与人员的流动变得空前频繁且难以遏制;而热武器的工业化与普及,更是显着增加了平民阶层潜在的破坏力与反抗能力……
底层的民众迟早会觉醒,并要求获得与自身庞大数量及社会贡献相匹配的经济地位与政治权利,任何试图永远固化现有阶层、彻底堵塞上升通道的社会体系,无论它看起来多么坚固、多么理所当然,都如同建立在不断流动的沙滩之上的城堡,潮水终会来临。
当然胜利的最后,再次进入历史周期循环是,许多明治志士在成功倒幕之后,迅速地被旧的体制和利益集团悄然同化、化生成新的“恶龙”,而他们到至今还会披着当初“打倒旧阶级”的外衣存在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