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下，林枫的神情专注得可怕。
他将那袋被林羽视为垃圾的药材尽数倒在清理出的半张破桌上，借着摇曳的灯光，小心翼翼地分拣着。
“枯须根，元气流失九成，茎脉几乎彻底堵塞……”
“残叶兰，叶片破损，灵韵已散，但叶柄处似乎还残留一丝微弱的木气……”
“这是……火灼藤的碎渣？属性暴烈，原本难以利用，但经地火灼烧后反而去除了部分杂质，留下了最精纯的火毒渣滓？”
“还有这些……分明是炼制‘淬体液’失败后留下的药渣混合物，属性混乱，常人避之不及……”
若在得到《丹皇经》之前，林枫看到这些“材料”，只会感到绝望和更深的屈辱。这些玩意儿，给林家药圃的施肥兽吃，恐怕都会被嫌弃。
但此刻，他眼中闪烁的却是分析与计算的光芒。
《丹皇经》基础篇浩瀚玄奥，其中关于药材的论述，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它不单纯看药材的品相和蕴含元气的多寡，更注重其内在的“药性”与“灵韵”，以及在不同条件下、与不同药物搭配后可能产生的千变万化。
“万物皆有其性，相生相克，衍化无穷。朽木可生辉，废渣亦藏灵……唯眼拙者，见宝山而空归……”经书中的一句话在他心中回荡。
他屏息凝神，努力回忆着《丹皇经》中关于“凝元散”的记载。这是一品丹药中最基础，但也最考验基本功的丹药之一，用于辅助凝元境修士凝聚和纯化元力。林家也有凝元散的丹方，但所需药材颇为讲究，至少需要三种完整的一品主药和数种辅药。
而经书中记载的“凝元散”，其思路却截然不同！它更侧重于药性的极致搭配与激发，对药材本身的完整度要求反而没那么高，但对炼制者的感知力和操控力要求极高。
“主药：木属性灵韵一份，用于引导生机，润泽经脉；火属性精粹一缕，用于煅烧杂质，激发元气活性；土属性根基微粒少许，用于稳固药力，沉淀元力……”
林枫目光扫过桌上的“垃圾”，大脑飞速运转。
“残叶兰的叶柄，可提取微薄木气。”
“火灼藤的碎渣，内蕴一丝狂暴火毒，若能剥离毒性，只留其灼热精粹……”
“至于土属性根基……这混合药渣里，似乎有‘厚土芝’的残留粉末？”
思路逐渐清晰。虽然这些材料品相极差，但若按《丹皇经》的法子，似乎真的能凑合！
最大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如何从这些废料中提取出那微乎其微的有效成分；二是如何平衡那火灼藤碎渣中的火毒，一个不慎，非但无益，反而会灼伤本就脆弱的经脉。
《丹皇经》基础篇里，恰好有一种名为“九转提萃手”的基础法门，以及一种“阴阳调和”的药理理念，似乎就是为解决此类问题而生！
没有丹炉，没有地火，更没有高深的修为支撑。
林枫能依靠的，只有这间破屋，一盏油灯，一些最简陋的器皿（几个破碗、一柄小刀、一根捣药杵），以及脑海中那部神秘残经的知识。
“那就……以碗为炉，以凡火为源，以魂为引！”
他没有任何迟疑。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他必须抓住。
他先取来那几段干枯的火灼藤碎渣，用小刀极其小心地刮下表面那层焦黑色的粉末。这部分火毒最烈。然后又将碎渣内部一点点刮出些许暗红色的粉末，这部分蕴含着那丝灼热精粹，但也混杂着微弱火毒。
接着是残叶兰的叶柄，捣碎，挤出几滴近乎无色的汁液。
混合药渣则被他仔细翻找，终于从中筛出一点点灰褐色的粉末，带着淡淡的土腥气，正是厚土芝的残留。
材料备齐，但都微少得可怜，且充满风险。
他深吸一口气，将油灯的灯焰调至最小，取过一个厚壁的破碗悬于火焰上方缓缓加热——这是他唯一能控制的“火候”。
首先处理最危险的火灼藤粉末。按照“九转提萃手”的理论，他需要以魂力感知其内部不同药性的分布，并进行初步分离。这对魂力消耗极大。
林枫集中全部精神，眉心隐隐发胀，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魂力探出，附着在那一点点暗红色粉末上。瞬间，一股灼热暴戾的感觉反馈回来，让他脑袋刺痛。
他咬牙坚持，凭借经文中玄妙的感应法门，努力分辨着其中细微的差异。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角。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他眼神一凝，用小刀尖极其轻微地拨动，将其中颜色稍深、感觉更灼热的极少部分粉末分离出去——这是残留的火毒核心。剩下的，虽然依旧狂暴，但已相对“纯净”。
这一步，几乎耗尽了他大半心力。
接着，他将提纯后的暗红色火灼藤粉末、残叶兰汁液、厚土芝粉末按照一个极其微妙的比例混合在一起。这个比例并非固定，需要根据材料的具体情况实时调整，全靠炼药者的感知。
《丹皇经》的药理认为，木能生火，但过犹不及；火能焚木，亦能催生；土能掩火，亦能蕴木。三者需达到一个动态的平衡点。
混合物在破碗中受热，开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一股古怪的气味弥漫开来，既有草木的清新，又有泥土的厚重，还夹杂着一丝灼热。
林枫眼睛一眨不眨，魂力感知开到最大，密切关注着碗中药性的变化。他的手稳如磐石，时不时加入极微量的其他药渣粉末进行调整，如同在悬崖走钢丝。
突然，混合物颜色变深，有焦糊的趋势！火性过旺！
林枫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地用手指蘸取一点旁边准备好的、属性偏寒凉的另一种药渣灰烬，弹入碗中。
“嗤……”
一声轻响，躁动的药性似乎被短暂压制。他趁机加快搅拌，让药力加速融合。
油灯的光芒跳跃，映照着他苍白却异常专注的脸庞。
不知过了多久，碗中的混合物渐渐变成了一种深褐色的、略显粘稠的糊状物，散发出的气味也变得醇和了许多，隐隐有一丝极淡的药香溢出。
成了？！
林枫心脏砰砰直跳，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最后一步，熄火凝药。
他将破碗移开，让其自然冷却。在这个过程中，他仍需以魂力笼罩，引导药力在冷却过程中完成最后的稳定。
当碗底那一点点深褐色的药膏彻底凝固，散发出内敛的光泽时，林枫终于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般向后靠去，浑身已被冷汗湿透。
灵魂深处传来阵阵疲惫的刺痛，远比身体上的劳累更甚。
但他眼中却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他成功了！虽然这甚至算不上真正的“炼丹”，顶多算是药散炼制，而且量少得可怜，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品相也绝对谈不上好。
但意义重大！
这证明《丹皇经》是真实可行的！证明即使是用这些被丢弃的废料，也能提炼出有用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点点深褐色药膏刮下，放在掌心。药膏触手微温，带着一种奇异的活力。
没有犹豫，他直接将这点珍贵的药膏送入口中，咽了下去。
是成是败，终需实践检验。
药膏入腹，初时并无特殊感觉。但很快，一股温和的暖流自胃部缓缓散开，不同于以往服用任何药物时的感觉。这股暖流并不磅礴，却异常精纯凝练，它仿佛有灵性一般，避开那些郁结严重的经脉，丝丝缕缕地渗入丹田周边那些尚未完全坏死的细小经脉网络之中。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吸力，自丹田深处产生！
仿佛干涸了三年的大地，终于迎来了第一场细雨！
周围天地间那稀薄无比的元气，受到这股吸力的牵引，开始缓缓地、肉眼不可见地朝着林枫的身体汇聚而来，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发指，量也少得可怜，但——
“元气……元气重新入体了！”
林枫身体猛地一震，激动得难以自持！
虽然导入的元气微乎其微，九成九都在通过经脉时因为阻塞而再度溢散，但终究有那么一丝丝，成功地融入了那暖流之中，被其炼化，沉淀于丹田底部。
三年了！他的丹田，第一次重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元力！哪怕只有头发丝那么细微的一缕，也代表着希望！
更重要的是，那药散的力量还在持续，温和地滋养着那枯竭的丹田和受损的经脉，胸口的闷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丝。
他强压下仰天长啸的冲动，闭上眼睛，全力引导着这久违的力量，贪婪地吸收着那微薄的天地元气。
这一夜，杂物房的油灯亮到了天明。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破洞照进来时，林枫才缓缓睁开眼。
疲惫依旧，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已经重新燃起了消失三年的神采，锐利而明亮。
他感受着丹田内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元力，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路，虽然依旧漫长艰难，但终于有了方向！
他看向桌上剩下的那些“药渣”，眼神变得无比炽热。
这些在别人眼中的废物，此刻在他眼里，却是通往强者之路的第一批宝藏！
“林羽……云家……你们等着。”他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林枫失去的东西，会亲手，一件一件拿回来！”
“而这一切，将从你们不屑一顾的……药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