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战事,在萧琰雷霆万钧的攻势与精妙绝伦的布局下,终以天璇王朝的大获全胜告终。戎族主力尽殁,王庭远遁,数十年内再难构成威胁。捷报传遍天下,举国欢腾。
萧琰并未过多停留,将善后事宜交由镇国公,自己则率领部分精锐,星夜兼程,班师回朝。他归心似箭,并非全然为了享受万民拥戴,更因京城那根始终牵动他心神的线——那个被他囚于深宫、却从未停止暗中涌动的皇弟。
然而,他尚未抵达京城,一封由影卫统领发出的、标注着最高紧急等级的密信,便如一道惊雷,先一步递到了他的御驾之前。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却字字惊心:
“殿下遇袭,重伤昏迷,性命垂危,疑似……记忆有损。”
“遇袭”?“记忆有损”?
萧琰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暴怒瞬间席卷了他!他周身散发出的骇人寒气,让随行的将领和内侍皆噤若寒蝉,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是谁?!谁敢动他?!在他刚刚平定外患、威望达到顶峰之时,在他严密封锁的皇宫之内,竟有人能伤到被他重重看守的萧璟?!
是那些至今仍未清理干净的余孽?还是朝中某些对他独断专行、尤其是对宸王之事心存不满的势力?!
无尽的杀意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破体而出。但比杀意更强烈的,是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重伤垂危,记忆有损!
他不敢想象萧璟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更不敢去想,若萧璟真的忘了一切,忘了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忘了他是谁……
“全速前进!”萧琰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猛地挥鞭策马,将仪仗队伍远远甩在身后,只带着一队轻骑,如同疯魔般冲向京城方向。
当他风尘仆仆、带着一身未散的硝烟与戾气冲入偏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萧璟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色渗出。他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毫无防备的平静。曾经那双盛满了恨意、桀骜与痛苦的眼眸,此刻紧闭着,仿佛将所有过往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太医战战兢兢地禀报着伤势:利器贯穿胸腹,失血过多,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至于记忆……颅脑受到撞击,何时能恢复,能否恢复,皆是未知。
萧琰一步步走到床边,每一步都沉重如铁。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萧璟冰凉的脸颊。
床上的人似乎被这触碰惊扰,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茫然,带着初生孩童般懵懂与一丝怯意的眼睛。它映出了萧琰的身影,却再无往日的尖锐与恨火,只有全然的陌生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或许是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本能的反应)。
“你……是谁?”萧璟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这一声询问,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了萧琰的心脏!所有的暴怒、猜疑、算计,在这一刻,都被一种巨大的、近乎荒谬的空白所取代。
他看着这双纯净得让他心痛的眼睛,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了他的整个思绪。
他忘了。
他忘了宫变,忘了囚禁,忘了恨,也忘了……他们之间那无法化解的死结。
这是否是上天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一个可以重新开始,将他永远留在身边,而无需面对那冰冷恨意的机会?
萧琰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孤注一掷意味的幽暗。
他俯下身,脸上所有的凌厉与冰冷在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萧璟从未见过的、带着疲惫与温柔的神情(这对他而言,亦是生疏的伪装)。他握住萧璟微凉的手,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安抚:
“璟儿,我是皇兄。”他顿了顿,迎视着那双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如同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们……自幼相依为命。”
萧璟怔怔地看着他,眼中迷茫未散,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信息,又似乎在凭着本能感受着眼前之人话语中的“真诚”与那看似深沉的“关切”。
一个由胜利者亲手书写的、充满温情的“过去”,正在悄然覆盖那血腥而痛苦的真相。
而与此同时,一个更加石破天惊的决定,已在萧琰心中成型。他要趁此机会,不顾一切,将这个人,以最名正言顺的方式,永远镌刻在自己的生命里,绑定在帝国的最高处。
无论朝臣如何反对,无论天下如何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