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食堂小餐厅的灯提前两小时就亮了起来。
长条餐桌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桌布，边缘有些起球，却被熨得平平整整。
中间摆着个搪瓷大果盘，塞满了洗得透亮的圣女果和青提，旁边摞着几摞一次性纸碗，透着股朴素的热闹。
陈默下午提前溜过来两趟，每次都被食堂张师傅（是新来的食堂师傅，之前的师傅不是太调皮被赶走了哈，是因为家里有事暂时回家了）赶出去。
这会儿他揣着手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盯着后厨的方向，鼻尖动个不停：“我闻着味儿了，糖醋排骨绝对是刚出锅的，还有鱼香肉丝的味儿，张师傅这次肯定没藏私。”
老王背着他那个半旧的电脑包，慢悠悠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鼻子比警犬还灵，之前有一回查毒品案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那能一样吗？”陈默立刻反驳，“毒品哪有糖醋排骨香？再说了，我这是为团队考察‘后勤保障’，确保大家今晚能吃好喝好，以后才更有精力查案子。”
正说着，苏棠提着个保温桶走进来，白色大褂换成了米白色的针织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少了几分解剖台上的锐利，多了些柔和。
“别吵了，我带了点自己做的桂花糕，饭后当甜点。”（该说不说苏棠在甜点这方面很有进步，但是做饭还是一如既往地……嗯，懂得都懂）
她打开保温桶，一股清甜的桂花香气飘出来，金黄的糕点上撒着细碎的桂花，看得陈默立刻凑了过来。
“苏姐你也太厉害了，不光解剖厉害，做甜心也是越来越厉害了”陈默伸手想捏一块，被苏棠轻轻拍开。
“洗手去，刚摸完门把手就想抓吃的，小心我给你做个‘细菌检测’。”
苏棠笑着把保温桶放在角落，转头看见陆珩走进来，他换了件深灰色的休闲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上一道浅浅的疤痕。
那是之前查案时被嫌疑人划的。
“陆队，你来得正好，张师傅说最后一道酱肘子马上就好。”陈默凑过去，献宝似的指着后厨方向。
陆珩点点头，目光扫过餐桌，最后落在苏棠放在角落的保温桶上，顿了顿：“桂花糕？”
“嗯，前几天家里寄了些新采的桂花，想着大家今晚热闹，就做了点。”
苏棠拿起一个空碗，盛了几块放在桌上，“等会儿凉了再吃，口感更好，更有嚼劲。”
这时，张局端着个搪瓷盆走进来，盆里是刚拌好的拍黄瓜，上面撒着红辣椒段和蒜末，看着就开胃。
“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啊？”他把盆放在桌上，擦了擦手，“张师傅说菜马上就齐，大家先坐，别站着了。”
众人刚坐下，后厨的门就被推开，张师傅端着个巨大的不锈钢托盘出来，上面摆着菜一汤。
油亮的糖醋排骨堆得像小山；清蒸鲈鱼身上放着葱丝姜丝，鱼眼还透着新鲜的亮；还有冒着热气的酱肘子，皮色红亮，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还有可乐鸡翅、鱼香肉丝、蒜蓉西兰花、清炒时蔬以及玉米排骨汤，连凉拌菜都有三样——拍黄瓜、凉拌海带、凉拌腐竹，每盘都撒着红辣椒段和白芝麻，看着就开胃。
“菜齐咯！”张师傅嗓门洪亮，把托盘往桌上一放，“大家多吃点，不够我再做！”
陈默早就等不及了，拿起筷子就夹了块糖醋排骨，咬了一口，酥烂的肉在嘴里化开，酸甜的酱汁裹着肉香，差点把舌头吞下去。“张师傅，您这手艺绝了！”
张局笑着拿起茶杯，对着众人举了举：“虽然不能喝酒，但咱们以茶代酒，庆祝一下——先是潭岭‘毒语宴会’案告破，再是‘镜魇回廊’案收尾，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
“干杯！”众人举起茶杯，清脆的碰撞声在小餐厅里响起，热气从茶杯里冒出来，模糊了每个人的眉眼，却让气氛变得更暖。
老王夹了块鲈鱼，细细嚼着，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苏棠：“对了苏姐，上次你说镜面反射在古代巫术中的冷知识，还没跟我说完呢，今晚正好有空，给我讲讲呗？”
苏棠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其实也不算巫术，就是古代人利用镜面反射制造‘幻象’，比如敦煌莫高窟的一些壁画里，就有工匠在洞窟顶部镶嵌铜镜，阳光照进来时，反射的光斑会在壁画上移动，看起来像‘神佛显灵’。”
她顿了顿，想起迷宫里的镜面，“这次‘镜魇回廊’案里的镜面设计，其实和古代这种手法有点异曲同工，都是利用光学制造视觉陷阱，只不过一个是为了信仰，一个是为了犯罪。”
林静听得入神，放下茶杯补充道：“从心理学角度看，人对‘重复的影像’本身就会产生恐惧。比如迷宫里无数个自己的倒影，会让人模糊‘自我认知’，容易陷入焦虑。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不仅要杀死受害者，还要用环境折磨看到现场的人，满足他的控制欲。”
陆珩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夹一筷子菜，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众人聊天。
他看着陈默狼吞虎咽的样子，老王认真记录冷知识的侧脸，苏棠说话时眼里闪着的光，突然觉得这种热闹很珍贵。
“陆队，你怎么不吃啊？”苏棠注意到他碗里没怎么动，夹了块酱肘子放在他碗里，“这可是张师傅特意给你做的呢，你这段时间太累，得补补。”
陆珩看着碗里的酱肘子，皮上还冒着热气，心里莫名一暖。
他拿起筷子，咬了一口，软烂的肉带着酱香，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连日来的疲惫。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柔和了些。
苏棠笑了笑，没再多说，转头继续跟林静聊起了最近看的犯罪心理学书籍。
吃到一半，陈默突然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一脸满足：“说真的，每次破完案吃庆功宴，都觉得特别踏实。你说咱们天天查案子，抓凶手，不就是为了让大家能安安稳稳吃顿好饭吗？”
他这话一出，小餐厅里瞬间安静了些。张局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咱们当警察的，哪有什么英雄伟绩，不过是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不让坏人破坏了老百姓的日子。就像这次‘镜魇回廊’案，要是没查出来，说不定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到时候又有多少家庭要难过？”
陆珩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想起镜面上那个生日蛋糕图案，还有蜡烛上的“烛”字。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虽然‘镜魇回廊’案破了，但‘烛影’还没线索。那个蜡油图案，绝对不是随便画的。”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老王放下筷子，推了推眼镜：“我已经在查李思逸的社交关系，看看他有没有和‘烛影’相关的人接触过。”
“我这边也会跟进。”林静点点头，“‘烛影’每次留下的线索都和‘生日’有关，或许我们可以从受害者的生日入手，看看有没有什么规律。”
苏棠看着陆珩，语气坚定：“尸检方面如果有需要，我随时可以配合。另外，我还会再研究一下蜡油的成分，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细节。”
陆珩看着众人认真的表情，心里的沉重渐渐散去。
“好了，别总说案子了。”张局打破了凝重的气氛，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陈默，“先尝尝苏棠做的点心，甜的，吃了能让人心情好点。案子要查，但也得学会放松，不然弦绷太紧，容易断。”
陈默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清甜的香气在嘴里散开，刚才的凝重感果然淡了些。
“好吃！苏姐，你这手艺真得教教我，以后我破案之余，还能给大家做点心！”
苏棠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先学会把厨房的火关好吧，有一次你煮泡面，差点把锅烧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小餐厅里的气氛又恢复了热闹。
灯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暖融融的，连空气中都带着桂花的甜香。
吃到快结束时，陆珩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空。
夜色渐浓，远处居民楼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像散落的星星，温柔地包裹着这座城市。
他想起刚才陈默说的话——“为了让大家能安安稳稳吃顿好饭”，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身后传来苏棠的声音：“在想什么？”
陆珩转头，看见苏棠手里拿着块桂花糕，递到他面前：“没什么，就是觉得今晚的灯挺亮的。”
苏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笑了笑：“因为有人在守着这些灯啊。”
她把桂花糕塞到他手里，“快吃吧。‘烛影’的案子虽然难，但我们慢慢来，总会找到线索的。”
陆珩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也暖了心里的角落。
他看着苏棠的侧脸，又看向餐厅里热闹的众人，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慢慢来。
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心里的灯还亮着，就没有解不开的谜，没有抓不到的凶手。
夜色里，小餐厅的灯依旧亮着，笑声和说话声透过窗户传出去，和远处居民楼的灯火交织在一起，成了这座城市夜里最温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