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潭州,灯火阑珊。
长途货车在城郊结合部的一个岔路口缓缓停下。
师傅,就这儿下,多谢了。
陈明远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灵活地跳下车厢。
多年未归,眼前的潭州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高楼林立,车流如织,空气中弥漫着现代化都市特有的喧嚣与疏离。
他站在路边,深深吸了一口故乡的空气,心中百感交集。
近二十年的隔绝,让他对这座城市既熟悉又陌生。
但他没有时间感慨,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并尽快联系上李建平。
凭借记忆,他朝着理工大学的方向走去。
不敢走大路,只能穿梭在背街小巷中。
多年的逃亡生活让他学会了如何隐匿行踪,如何避开监控,如何让自己融入夜色,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
他在理工大学老校区附近找到了一家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小旅馆住下。
第二天清晨,他换上一件普通的夹克,戴上一顶黑色帽子,混在晨练的人群中,远远地观察着理工大学的大门。
他看到学生们陆续进入校园,一切看似平静。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在校门对面的报刊亭和旁边的便利店门口,各有一个看似闲逛实则警惕张望的男子。
也不知道他们是在监视什么,他也没那兴趣管他们。
他找到一个公共电话厅,拨通了记忆中学校档案室的号码。
这个号码,还是二十年前的。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略显疲惫和紧张的声音传来:
“喂,档案室。”
是李建平!
陈明远的心跳加速,但他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李主任吗?我是陈教授以前的学生,想查阅一些旧资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李建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教授?哪个陈教授?他的资料可能不在这里了。”
“陈明远教授。”
陈明远刻意压低了声音:
”关于新型复合材料的一些早期笔记。我听说,有些资料可能还在您那里?”
“你……你到底是谁?”
李建平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
“一个想知道真相的人。”
陈明远说完,迅速挂断了电话。
他不能暴露太多,但这个试探已经足够,李建平还活着,还在原岗位,而且,他对“陈明远”这个名字反应异常激烈。
这说明,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正处于极大的压力之下。
陈明远走出电话亭,融入晨光中的人群。
“这个声音……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李建平握着话筒,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自言自语道,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个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那种语调,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像一根细针,刺入他混乱的脑海。
“陈明远教授……”
他喃喃自语,脸色更加苍白。
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来问陈明远的事?
难道是陈国华新的试探手段?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话筒放回座机。
不管对方是谁,目的为何,对于他来说,先救出自己的女儿再说。
陈明远并没有远离理工大学。
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孤狼,在校园周边逡巡,观察着每一个出入口,记下可能的监控探头位置,以及那些看似闲散、实则警惕的“暗哨”。
他注意到,对档案室和李建平住所方向的监视尤为严密。
白天,他混迹于学校附近的小餐馆、茶馆,竖起耳朵捕捉着任何可能与理工大学、与陈年旧事相关的只言片语。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找到一个接近李建平而又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契机。
冒险直接联系太危险,那个电话已经是一次赌博。
他需要等待,或者,制造一个契机。
晚上,田玉兰和王石安再次悄然来到李建平家。
李建平迫不及待地将白天接到神秘电话的事告诉了母子二人,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困惑。
“声音有点熟?你怀疑是谁?”
田玉兰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心跳莫名加速。
“我……我说不好。”
李建平用力摇头:
“声音压得很低,但那个语调……有点像……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回来?”
他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王石安看着李建平恐惧的神情,开口道:
“李叔叔,不管打电话的是谁,现在最重要的是您的安全,还有李静姐的安全。对方监视得很紧,我们任何一个人频繁出入这里,都可能被盯上。”
田玉兰点头赞同:
“石安说得对。李干事,从明天起,我们尽量减少直接见面。有事就通过加密电话联系。”
李建平无助地点点头,想到对方已抓住他的软肋,此刻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对母子身上。
就在三人低声商议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楼下阴影里,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身影悄然隐没在黑暗中。
陈明远最终还是冒险跟到了这里。
当田玉兰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的那一刻,陈明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时光仿佛瞬间倒流,又仿佛猛地被压缩。
二十多年的思念、愧疚、担忧,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还是那样,岁月似乎格外宽待她,只是眉宇间添了一份他从未见过的坚毅与沉稳。
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想立刻冲出去,紧紧抱住她,诉说这二十多年来的煎熬与思念。
他强压住冲上去相认的冲动,继续观察着,只见田玉兰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进入李建平家的单元门。
虽然无法靠近窃听,但这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李建平应该是陷入了巨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