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了一地，像是铺了层金黄色的地毯。林小溪抱着书本从图书馆走出来，一阵凉风拂过，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心里却不像天气这般冷清，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和烦乱，搅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
昨晚日记本上那句“是勇敢一次，还是继续退缩？”墨迹早已干透，可那份纠结却仿佛有了生命，在她心间缠绕得越来越紧。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腾出一只手拿出来看，屏幕上跳动着“顾言琛”的名字。信息很简单：“下午到你们学校附近办事，大概四点结束。方便见一面吗？”
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办事？哪有什么那么多巧合的“事”需要总往大学城跑。苏晓晴揶揄的话还在耳边：“我那个表弟啊，以前一年到头也想不起来看我一次，现在倒好，快成我们学校的荣誉校友了！”
小溪抿了抿唇，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终究还是回了一个字：“好。”
地点约在了老地方，图书馆后面那片僻静的湖边。回完信息，小溪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有些潮湿。她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再见一面，有什么可紧张的。可脑海里却不听使唤地开始回放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从他通过晓晴微信添加好友时那句生硬的“你好，我是苏晓晴的表弟”，到第一次在咖啡馆见面时，她不小心碰洒了饮料，他不动声色地递过纸巾，顺手将她那杯快要融化的冰饮拿到自己那边；从他每天雷打不动的“早安”、“晚安”，到他会认真记住她随口抱怨的“高数好难”，然后隔天就发来他工整清晰的电子版笔记；从圣诞夜那棵璀璨得不像话的巨型圣诞树下，他看着她时亮得惊人的眼睛，到他在寒风中自然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那带着他体温和淡淡薄荷气息的重量……
他的追求，不像烈酒，更像温水，一点点，一寸寸，渗透进她生活的缝隙，暖着她，也困着她。困在那份因年龄差、因对未来不确定而产生的犹豫里。
“喂，发什么呆呢？”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是苏晓晴。她凑过来，挤眉弄眼，“看你这一脸春心荡漾的，是我那笨蛋表弟又给你发信息了？”
小溪脸一热，嗔怪地瞪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我可没胡说。”晓晴挽住她的胳膊，一边拖着她往宿舍走，一边语重心长，“我说小溪啊，你到底在犹豫什么？我表弟那人，我从小看到大，虽然闷了点，但绝对靠谱！长得嘛，也还算人模狗样，工作也稳定。最重要的是，他对你多上心啊！你是没看见，他每次跟你发完信息那嘴角上扬的傻样，跟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冰山脸简直判若两人！”
小溪沉默地听着。晓晴的话，像是一块块砝码，不断地加在“勇敢一次”的那边天平上。
“可是……他比我小两岁呢。”小溪小声嘟囔，这是她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都什么年代了！两岁算个屁啊！”晓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女大三还抱金砖呢，你这就小两岁，顶多算抱块银砖？关键是人心！你摸着良心说，顾言琛做事、说话，哪点像比你小的？我看他比我们系那些毛头小子成熟稳重多了！”
这倒是实话。顾言琛的身上，确实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妥帖。和他在一起，她很少需要担心什么，他似乎总能提前想到，并安排好一切。
“而且，”晓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偷偷告诉你，我舅妈，也就是言琛他妈，前两天还跟我妈打听你呢！看样子对你挺满意的。他们家虽然家教严了点，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家庭。你看我大哥大嫂，不就很喜欢你嘛！”
大哥大嫂的亲切和善意，是小溪在这段关系里感受到的第一份来自他家庭的温暖，那份温暖，她至今想起，心里还是软软的。
内心的天平，在晓晴连珠炮似的“轰炸”下，倾斜的角度越来越明显。
回到宿舍，小溪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心里乱糟糟的。她拿出日记本，翻到昨晚写的那一页，指尖轻轻划过那句话。勇敢……退缩……这两个词像两个小人在她脑子里打架。
时间在纠结中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下午三点多。小溪对着衣柜发了半天呆，最后还是换下了身上那套略显幼稚的卡通睡衣，穿了一件天蓝色的针织衫，搭配白色小脚裤，看起来清爽又带着点温柔。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又觉得似乎太刻意，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三点五十分，她深吸一口气，走出宿舍楼，朝着湖边走去。
秋日的阳光已失了夏日的毒辣，变得温和而澄澈，透过稀疏的枝叶，在石板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越靠近湖边，她的心跳得越快，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言琛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挺括的衬衫西裤，而是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装，倚在湖边的栏杆上，身姿依旧挺拔，却少了几分职场的锐利，多了些闲适的少年气。他微微侧着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神情专注而安静。
小溪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他似乎心有灵犀，在她靠近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转过头来。目光相接的瞬间，小溪清楚地看到，他眼底像是骤然点亮了两簇小小的火焰，明亮而温暖，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来了。”他直起身，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嗯。”小溪点点头，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视线投向湖面，不敢与他对视太久，怕他看穿自己内心的兵荒马乱。“你……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他应道，目光却一直落在她微红的耳根上。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同学们的嬉笑声。
“冷吗？”他问。深秋的傍晚，湖边确实带着几分凉意。
小溪摇摇头：“不冷。”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不像最初认识时那般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息，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林小溪。”他忽然开口，叫她的全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小溪的心猛地一提，下意识地转头看他。
他也正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眼前的湖水，让她几乎要沉溺进去。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顾虑很多事情。年龄，距离，还有未来可能的不确定。”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没有抵触，才继续缓缓说道：“关于年龄，我从不觉得两岁的差距是什么问题。在我看来，心理的成熟远比生理的数字更重要。我希望的，是能成为一个让你依靠、为你遮风挡雨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你照顾的弟弟。”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关于距离，我现在的工作确实无法做到随时随地出现在你身边。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只要你有需要，无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从市区到这里的距离，在我心里，从来不是阻碍。”
小溪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栏杆上粗糙的漆面，心跳如擂鼓。
“至于未来……”他轻轻吸了口气，目光更加专注地锁住她，“未来确实有很多不确定，我无法向你承诺一个完美无缺、毫无波澜的未来。但是，我可以向你承诺，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我的规划里，从认定你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有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下一下，敲打在小溪心上最柔软的地方。那些她日夜纠结、辗转反侧的问题，被他如此直白而又坚定地一一回应、化解。他没有花言巧语，只有实实在在的剖析和承诺。
“我可能不够浪漫，有时候还会有点无趣，”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但那眼神却无比真诚，“但我对你的心意，是认真的，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林小溪，我喜欢你，比你想象的，可能还要多一点。”
他往前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气息拂过她的额发，带着清冽干净的味道。
“所以，不要再退缩了，好吗？”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恳求，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做我女朋友，好吗？”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道最终的通牒，又像是一把钥匙，悬在她心门之外。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风声、水声、远处的喧嚣，全都消失了。小溪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他刚刚说的每一个字，和他那双盛满了紧张与期待的眼睛。
她想起晓晴的鼓励，想起大哥大嫂温暖的笑容，想起日记本上那个孤零零的问句，更想起他每一次看似平淡却充满细节的关怀……所有的犹豫、不安、恐惧，在这一刻，被他这番坦诚而有力的话语奇异地抚平了。
天平，终于彻底倾斜。
勇敢一次吧，林小溪。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人生能有几次这样的心动？又能遇到几个如此真诚待你的人？错过他，你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她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照出她同样紧张却又带着决然的脸庞。她看到他的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他在等待她的宣判。
时间，仿佛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呐，却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
“好。”
一个字，尘埃落定。
顾言琛的瞳孔骤然放大，那里面瞬间迸发出的狂喜和难以置信，像夜空中炸开的烟花，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他像是怕她反悔，又像是要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几乎是下一秒，他的右手就急切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覆上了她搭在栏杆上的左手。
他的掌心，是那样滚烫。
那温度，透过她微凉的皮肤，毫无阻隔地、凶猛地传递过来，像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窜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那灼热的、带着微微薄茧的触感。
他握得很紧，手指坚定地穿过她的指缝，然后，紧紧收拢。
十指，紧密地相扣。
他掌心的滚烫，与她手指的微凉，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那滚烫，仿佛带着能融化一切寒冰的热度，不仅温暖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