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如风暴的争论平息后,会议室里留下的是精疲力尽却又带着几分亢奋的寂静。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表,是昨夜思维鏖战的证明,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针锋相对的火药味和最终达成共识的释然。
顾言琛离开后,技术团队的老张和其他几位核心成员围了上来,看向林小溪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看一个运气好或者有背景的年轻组长,而是带着实实在在的、对专业能力的尊重。
“林组,厉害啊!”老张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赞叹,“敢那么跟顾总杠,还能把他杠服的,你是头一个!你这数据敏感度和市场洞察,绝了!”
“是啊溪姐,刚才看得我心惊肉跳的,”一个年轻的技术骨干拍着胸口,“顾总那气场,我大气都不敢出,你居然还能条理清晰地反驳,太牛了!”
林小溪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热,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张工,李工,我只是提供了另一个视角,最终还是需要你们的技术来实现。后面构建新参数模块,还得辛苦大家。”
“应该的应该的!”老张连连点头,干劲十足,“方向明确了,剩下的就是攻坚!走走走,咱们赶紧回工位,趁热打铁把初步框架搭出来!”
一行人说着,簇拥着林小溪走出了会议室。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城市在晨曦中苏醒,泛着鱼肚白的光晕。
回到项目组所在的区域,大部分加班的同事都累得趴在桌上小憩,或者眼神呆滞地盯着屏幕。林小溪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和刚才那场耗费心神的争论,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揉了揉酸涩的眉心,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只想闭上眼睛缓一缓。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响动和食物的香气由远及近。
她抬起头,看到顾言琛的助理周铭,正带着两个行政部的同事,推着一辆精致的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放着好几个大大的保温袋和纸袋。
周铭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笑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这片安静的区域所有人都听清:“各位辛苦了,顾总吩咐给大家准备了早餐,吃完再休息一会儿,九点半我们准时开会,讨论新的模型构建方案。”
这话像是一针温和的兴奋剂,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办公区瞬间活了过来。熬夜的疲惫被热腾腾的早餐驱散了不少,同事们纷纷起身,带着感激和些许受宠若惊,围拢到餐车旁。
“顾总也太贴心了吧!”
“是啊,熬了一夜,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呢!”
“闻着好香啊,是什么好吃的?”
周铭和行政同事熟练地开始分发早餐。是附近一家很有名的港式茶餐厅的打包袋,品质一看就很高。同事们拿到手的,基本都是统一的组合:一个火腿蛋三明治,配一杯美式咖啡。
“谢谢周助理!”
“谢谢顾总!”
大家道着谢,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迫不及待地开始享用。
林小溪也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到餐车前。她心里也有些暖意,虽然知道这只是老板对加班员工的例行关怀,但在精疲力竭的清晨,一份热食总是让人慰藉的。
轮到她了。周铭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比刚才更真切了一些,他从保温袋里拿出一个与其他纸袋略有不同的、印着餐厅精致logo的盒子,又从一个单独的保温杯套里取出一杯饮料,一起递到她面前。
“林组长,你的。”周铭的声音很自然。
“谢谢周助理。”小溪接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盒子入手沉甸甸的,比别人的三明治包装要精致厚实。她随手打开盒子一角,里面赫然是一个用料扎实的培根蛋堡,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焦香的培根,嫩滑的炒蛋,还夹着几片新鲜的生菜和番茄,香气扑鼻。而她手里的那杯饮料,触手温热,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标签上清晰地打印着:燕麦奶茶,少冰。
培根蛋堡……燕麦奶茶……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奇异的热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
这不是统一的标配。
这是她喜欢的搭配。
是她大学时常拉着他一起去学校后门那家小店吃的早餐组合,是她无数次在加班时念叨着“要是现在有个培根蛋堡和一杯燕麦奶茶就好了”的碎碎念。
他……记得?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周铭,投向不远处那个独立的办公室。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有完全拉上,她能看见顾言琛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后,似乎正在低头翻阅文件,侧脸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清晰而冷硬。他并没有看向这边,仿佛楼下餐厅送来的所有早餐,都只是他随手安排的一件微不足道的行政事务。
是巧合吗?
一定是巧合吧。
他那么忙,怎么会记得这种小事?或许只是周助理细心,注意到了她的偏好?
可是……周助理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具体?
各种念头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让她一时怔在了原地,手里捧着那份与众不同的早餐,感觉像是捧着一个滚烫的秘密。
“溪姐,怎么了?不合胃口吗?”旁边一个正在啃三明治的同事见她站着不动,好奇地问了一句。
“啊?没有没有,很好。”小溪猛地回神,连忙掩饰性地笑了笑,抱着早餐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她坐下来,将培根蛋堡和燕麦奶茶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打开。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间办公室。
顾言琛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或者说,他本就留了一丝注意力在她这边。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玻璃隔断,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没有温柔,没有笑意,只有一片平静的深海。但不知为何,小溪却觉得,那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澜。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几不可查地,视线在她桌上的早餐和她之间,做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巡睃。
那动作快得几乎像是幻觉。
随即,他便重新低下了头,继续处理文件,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甚至连一个明确的暗示都没有。
但林小溪的心,却因为这一个眼神,这一个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动作,彻底乱了。
她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培根蛋堡和燕麦奶茶,指尖轻轻拂过温热的杯壁。这不再是普通的早餐,它像是一个无声的答案,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密码,回应了昨夜办公室里那场激烈的交锋,也回应了……她心底那份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
她拿起培根蛋堡,咬了一口。面包松软,培根焦香,鸡蛋嫩滑,是她记忆中的味道,却又好像……比记忆中更美味了几分。她又喝了一口燕麦奶茶,温热的、带着浓郁奶香和燕麦颗粒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熬夜的干涩,也似乎……一点点润泽了她心底某个干涸的角落。
周围是同事们满足的咀嚼声和低声交谈,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一切都显得平常而宁静。
只有林小溪知道,在这个看似平常的清晨,在这份“巧合”的早餐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她和顾言琛之间,那层坚冰,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温暖,融化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她安静地吃着早餐,没有再抬头看他。但她能感觉到,那道来自办公室的、看似冷漠的目光,或许……并非全然无情。
吃完早餐,她将包装盒仔细收好,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纪念品。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开始准备九点半的会议。心,不再是之前的混乱和疲惫,而是被一种莫名的、轻盈而坚定的力量填满了。前路依旧充满挑战,但此刻,她似乎不再是一个人孤独前行。那份精准投递的早餐,像一枚无声的勋章,和一句未说出口的……“我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