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就是与我顾言琛为敌。”
这最后七个字,如同冰锥,带着凛冽的寒气与绝对的权威,凿穿了所有的喧嚣与质疑,将整个办公区彻底冻结。空气仿佛被抽干,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无数道目光,震惊、骇然、难以置信、或是隐晦的兴奋,都聚焦在那两个紧紧相连的身影上。
顾言琛不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甚至没有再看脸色铁青、嘴唇嗫嚅却发不出一个音节的李总监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只集中在掌心那只冰凉、微颤的小手上。
他牵着她,不是询问,不是引导,而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强硬的姿态,转身。
林小溪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提线木偶般被他带着移动。脚下是光滑却冰冷的地砖,周围是无数张模糊而僵硬的面孔,如同按下暂停键的电影画面。唯有被他紧紧包裹住的那只手,传来滚烫而真实的温度,以及那坚定、沉稳的力道,是她与世界之间唯一的连接点,也是她摇摇欲坠的世界里,唯一的支柱。
他走在她身前半步,高大的背影挺拔如松,为她挡住了所有投射过来的、或恶意或探究的视线。他的步伐迈得很大,却很稳,仿佛脚下不是即将引爆的舆论地雷阵,而是再平常不过的公司走廊。
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在极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叩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没有人敢阻拦。
没有人敢出声。
就连呼吸,似乎都被这强大的气场压制着。
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她,穿越过凝固的人群,无视所有规则与审视,一步步,走向电梯口。
林小溪低着头,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他熨烫平整的西装下摆,随着步伐规律地摆动,以及他紧紧握着自己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他的手心很烫,甚至有些汗湿,但那力量却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奇异地安抚着她狂跳的心脏和几乎要崩溃的神经。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一滴,两滴,砸在地面上,留下深色的、迅速消失的印记。她没有抬手去擦,只是任由它们流淌,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恐惧、以及此刻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都随着这泪水排出体外。
她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顾言琛牵着她走进去,然后转身,按下了关门键。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一片狼藉的现场和那些心思各异的目光。
金属门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当最后一丝缝隙消失,电梯开始平稳下行时,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才稍稍缓解。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轻微的机器运行声。
林小溪终于支撑不住,一直紧绷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几乎要软倒。
几乎是在同时,顾言琛松开了牵着她的手,但下一秒,他的手臂却更快地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扶住,拉向自己。
这个动作发生得极快,带着一种本能的反应。
她的额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他坚实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感受到他胸腔内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安心。
他身上那熟悉的、清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烟草味(他压力大时会偶尔抽一支),瞬间将她包裹。这是一种久违的、让她贪恋又心慌的气息。
她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哭泣都忘记了。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布料下温热的体温。
顾言琛的手臂环着她的腰,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占有意味,却又在细微处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下颌似乎轻轻抵了一下她的发顶,动作快得像是错觉。
电梯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某种无声的、激烈的情感在狭小的空间里汹涌、碰撞。
他能感觉到怀里身体的单薄和轻微的颤抖,也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属于她的清香。这三年来,他无数次在梦里回忆这个气息,此刻真实地萦绕在鼻尖,却是在这样一种狼狈的情形下。一股混杂着心疼、愤怒和后怕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他惯常的冷静。
他想用力抱紧她,想告诉她别怕,有他在。
想问她这三年来过得好不好。
想为她擦去眼泪。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肌肉紧绷得如同石头。
“叮——”
一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顾言琛几乎是立刻松开了环住她的手,向后退开一小步,恢复了两人之间正常的社交距离。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紧密的拥抱,只是危急关头的本能反应,与私人感情无关。
他脸上的表情也重新变得冷硬,只有眼底深处尚未完全褪去的汹涌波澜,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无动于衷。
“走吧。”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小溪怔怔地看着他迅速切换回冷峻模式的侧脸,腰间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臂的力量和温度,心里空落落的,又胀胀的。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电梯。
公司大堂里人来人往,不少人认出了顾言琛,纷纷驻足或投来好奇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眼眶通红、明显状态不对的林小溪。窃窃私语声隐约可闻。
顾言琛面不改色,步伐未停,径直走向大门。他甚至没有让司机过来,而是直接走向了他平时自己开的那辆黑色轿车的驾驶座。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看向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上车。”
林小溪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顾总,我……我可以自己打车……”
“上车。”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眼神里带着一种她无法抗拒的强势。
她只好低下头,默默地坐进了副驾驶。
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启动车子,流畅地驶离了启明星大厦。
车子汇入车流,将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的钢筋水泥丛林甩在身后。
车厢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和窗外都市的喧嚣作为背景音。
顾言琛专注地开着车,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目光直视前方,仿佛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需要被运送的物品。
林小溪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些指控的目光,李总监咄咄逼人的姿态,同事们震惊的表情……最后,定格在他推开人群,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担保时的样子。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酸涩,胀痛,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
她偷偷地,极其小心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他。
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清晰的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这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他是在生气吗?
气她的不小心,连累了他?
还是……在担心她?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混乱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虚脱,有被他如此强硬维护的震撼与感动,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因为他那个短暂拥抱而泛起的心悸。
“对不起……”
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浓重的鼻音。
顾言琛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查地又紧了一下。他没有转头,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地传来:
“不用道歉。”
顿了顿,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冷硬的安抚:
“不是你的错。”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是有魔力,瞬间击溃了林小溪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她慌忙转过头,面向车窗,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顾言琛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她微微耸动的肩膀和拼命压抑的抽泣声。他的眉头拧得更紧,脚下的油门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车子在车流中更快地穿行。
他想递张纸巾给她,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所有的言语在喉头滚了又滚,最终却化作了更深的沉默。
有些情绪,太重,太满,反而不知该如何表达。
他只能更快地,将她送回那个可以暂时躲避风雨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