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过去。泉添的伤势在路夏燃的精心照料和太子精神力的持续温养下,已无大碍,气色也红润了不少,只是精神深处对那场酷刑的记忆依旧需要时间平复。
这天上午,庄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黎沧。
他独自一人站在庄园主门外,身形瘦削,穿着审讯组那身标志性的黑色制服,脸色是惯常的、不见阳光的苍白。他带来的那名下属,在试图跟随进入时,被太子亲卫毫不客气地拦在了门外,冰冷的眼神和隐隐散发出的煞气,表明了绝无通融的余地。
黎沧对此并无反应,仿佛被拦下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他能进来,是因为他身上携带着来自帝国议会和皇室(甚至可能包含了皇帝陛下默许)的双重压力。泉添事件不能就此不明不白地搁置,这关系到太子乃至皇室的声音,关系到“帝国安全”这顶大帽子,更关系到泉添本人议员的身份和后续工作的合法性。那些盘踞在权力场上的老狐狸们,精于算计,最终将这个最棘手、也最“合适”的人选推了出来——黎沧,一个只认死理、软硬不吃、如同精密机器般执行程序、几乎毫无人性的存在。
太子在客厅接见了他,脸色冰寒,周身弥漫着低气压。洛轩站在太子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沉静而锐利。在黎沧进来前,他们已经迅速将泉添送回了二楼房间休息,并加强了守卫。无论如何,人是不可能再让对方带走的。
黎沧走进客厅,狼青色的瞳孔空洞地扫过在场几人,最后落在太子身上,依规矩行礼,动作标准却毫无生气。
“太子殿下。”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太子没有让他起身,也没有赐座,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黎组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黎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平板无波地陈述来意:“根据议会第七号紧急决议及皇室安全条例补充规定,审讯组有权对涉及危害帝国安全的重嫌犯泉添议员,进行后续审问,以查明……”
“不可能。”太子直接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人,你们带不走。”
黎沧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被拒绝的恼怒,只有执行程序遇到阻碍时的刻板反应:“皇帝陛下,以及议会方面,都需要一个明确的结果。陛下曾吩咐,审讯组需‘配合’调查此案。” 他刻意强调了“配合”二字,然而在他那套非黑即白的逻辑里,“配合调查”似乎依旧等同于将嫌疑人带回审讯室,用他唯一熟悉且认为最有效的方式——刑讯,来撬开嘴巴,获取“真相”。他或许理解了皇帝让他听从太子调遣的部分意思,但另一部分,关于调查方式的选择,却被他那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式完全扭曲了。
太子闻言,气极反笑,蓝紫色的眼眸中寒光凛冽,仿佛有冰霜在凝聚:“呵,‘配合调查’?黎沧,在你那颗除了刑具和惨叫什么都装不下的脑子里,‘调查’两个字,是不是就只剩下剥皮抽筋、敲骨吸髓?!”
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黎沧,周身散发出的精神威压让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鄙夷:
“既然你这么信奉那一套,觉得只有痛苦才能换来真话……那好啊,本殿下不介意先让你亲自体验一下,‘调查’的滋味是什么样的!等你尝够了,或许我们还能有点共同语言,再来谈谈怎么‘配合’!”
这话语中的威胁与怒意几乎化为实质。太子是真动了火,这个如同冷血机器般的男人,脑子里似乎只剩下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恶心。
然而,黎沧的反应再次超出了常人的理解。
听到太子这几乎等同于要对他用刑的话语,他那双麻木的、如同死水般的狼青色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聚焦在太子盛怒的脸上。然后,他用那依旧干涩平稳,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理解的“顺从”?的语调,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可以。”
“……”
太子被他这两个字噎得呼吸一窒,胸中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噌”地一下烧得更旺!这算什么?心甘情愿?还是根本不在乎?这个黎沧,简直……
“呵……”太子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怒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弦,“好,很好……那你跟过来。”
他不再看黎沧,转身,大步朝着客厅通往偏厅的走廊深处走去,那里有通往地下训练场的通道。
“别脏了这块地。”
黎沧没有任何犹豫,如同接收到指令的傀儡,迈着僵硬的步伐,沉默地跟在了太子身后。他那瘦削的背影在客厅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而诡异,仿佛不是去承受可能的酷刑,而是去完成一项既定的程序。
洛轩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走廊拐角,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对太子决定的信任。他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只是悄然释放出精神力,笼罩住整个庄园,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的打扰。
客厅里,只剩下无声的寂静,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剑拔弩张的冰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