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他们说的话，他就听得越清楚。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比一个怂，前两天还有人跑来跟我念叨，老凌啊，你早该退了，身子也该歇歇了，再撑几年，给后辈留点机会……”
这话一出，曹大强的心跳直接撞到了嗓子眼。
升职？
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吗？
凌振康要是退了，空出来的位置可就是实打实的权力宝座。
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摸不到边！
只要老爷子一点头，他就能一步登天，钱和权，伸手就到！
再也不是那个在基层熬了十几年、默默无闻的曹大强！
“哈哈哈，老喽，折腾了一辈子，图啥？”
凌振康朗声笑着，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不就是想清清静静过完后半生吗？现在有了个这么乖的小孙女，我哪舍得走远？得陪着她，看她跑，看她笑，看她一点点长大，听她喊我一声‘爷爷’。”
凌安勋伸手轻轻揉了揉杉杉的头发。
曹大强眼睛一亮，心头猛跳，机会来了！
他立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挤出一脸真诚的笑容。
“老领导您好！这小姑娘真标致，眉眼清秀，小脸蛋红扑扑的，跟她妈简直是一模一样，一眼就能认出来！真是有福相啊！”
他话刚落地，凌振康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他手臂一横，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孙女和老伴往身后护了护。
可就在他目光扫过对方那一身笔挺的军装时，才稍稍松了点劲儿。
是自己人，至少穿着是。
但……别人说话时贸然插嘴，这叫没家教。
尤其还是在这样的场合，当着长辈的面打断谈话。
更让凌振康不舒服的是，这人一脸堆笑，眼睛却直勾勾地黏在孩子身上。
“你是谁？”
“你认识我孙女？你见过她妈？”
“唉，这事……真一言难尽。”
曹大强立刻装出一脸沉重，眉头紧锁。
他低头看着杉杉，声音压得极轻。
“小丫头，长得可真像她妈啊……可惜，命苦……”
“你叫什么？”
凌振康再次发问，语气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审视。
“报告，我叫曹大强……”
话没说完，凌振康抬手一摆，干脆利落地打断。
“行了，不用报了。番号、履历，我都懒得听。”
“不就是杉杉的亲爸嘛？看你这副德行，孩子现在过得好了，家里安稳了，你倒想起要认亲了？早干什么去了？”
曹大强脸一白，额头冷汗直冒，结结巴巴想辩解。
“不是……您误会了，我真的不是冲着这个来的，我……我是真心想……”
可凌振康眼神一压。
他顿时像被掐住脖子，声音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回事？”
一旁的老友皱眉发问，手里还捏着刚倒的茶杯。
凌振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
“认识？当然认识！当年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不闻不问，连张照片都没寄过！现在倒好，听见我快退了，立马就蹦出来认亲？呵，我凌振康的孙女，轮得到他来攀亲带故？”
“连亲生骨肉都不认，只顾着自己。现在倒好，孩子被我们一手拉扯大，他居然又想回来认亲？凭什么？他是想借着孩子，翻身当老子？”
曹大强站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他根本没料到，这个老头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的那些不堪过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件一件地掀出来，毫不留情。
在他看来，这老头根本不是心疼杉杉。
而是要彻底撕碎他最后那点尊严。
可笑的是，他原本还以为，只要回来，说几句软话，再送点礼物，就能重新当个人物。
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曹大强盯着她，心里忽然翻起一股狠毒的火苗。
死丫头……一定是她告的状。
否则，这种连他自个儿都快忘了的陈年烂事。
怎么会像被翻尸一般挖出来，还说得如此清楚？
这可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事。
只有她，只有她从小被丢下，心里恨着，记着，才会把这些事翻来覆去地咀嚼。
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捅出来。
他原以为，一个孩子，时间久了，自然就忘了。
可他错了。
这伤疤早就在她心里烂成了根。
现在想回头？
想父女团聚？
路早就被她用恨意堵死了，连条缝都不留。
今天能让人把他的丑事抖出来，明天就敢把他彻底毁了。
她这心性，将来长大了，手段怕是更狠。
他曹大强就算再有本事，也未必能压得住她。
可就在他心里翻腾着这些念头时，忽然猛地一紧。
一股冷意顺着脊背直冲脑门。
不行！
这丫头，绝不能让她活到长大！
他不是没想过将来的事。
他知道，凌家势力庞大，根基深厚。
只要杉杉一天在凌家，就一天是他们的人。
而一旦她成年，继承权、家产、人脉……
都会顺理成章地落在她手里。
而更可怕的是，他怕她记仇，怕她手握权势后，反过来清算他当年的罪过。
他越想越怕，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
所幸，众人注意力还在杉杉身上，没人再盯着他。
走之前，他忍不住最后瞥了杉杉一眼。
那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朋友拉进了雪地，正笑着跑跳，小脸红扑扑的。
她仰着头，雪花落在睫毛上，笑得那样天真，那样纯粹。
可曹大强却觉得，那笑容比催命符还吓人。
他打了个寒颤，赶紧扭过头，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凌家大门。
从那以后，杉杉再没见他一面，也没打听他半点消息。
既不问他在哪儿，也不关心他过得如何。
她现在过得挺好的。
凌家上上下下都疼她，宠她，兄弟姐妹们围在她身边，笑声不断。
这样的生活，哪里还需要去那种人面前，低声下气地求一个存在感？
她早就不是那个需要父亲认可的小女孩了。
转眼，又到了杉杉最爱的冬天。
清晨天还没亮透，窗外就飘起了鹅毛大雪，一片一片，慢悠悠地落下来。
杉杉一睁眼就蹦下床，裹上厚厚的棉袄，套上小靴子。
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冲出门去。
第一场雪飘下来，她开心得像只撒欢的小狗。
她拉着朋友们的手，在凌家宽阔的院子里疯跑。
孩子们在凌家的雪地里尖叫着、打滚着。
你追我赶，笑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