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都没了，还来找我做什么？怎么没跟你一块儿走了算了！我现在有家，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把日子全毁了吧！”
寒风刮得哗啦响。
暮色四合。
三岁的杉杉紧紧攥着身上的小棉袄，饿得眼睛发晕。
她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笔挺的军绿色呢子大衣。
看她的样子，不像看女儿，倒像是看见什么倒霉东西。
杉杉吸了一下鼻子，把心里那股酸楚使劲往下咽。
鼻尖冻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搞不懂，娘说爹是最疼她的人。
可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男人，真的是他们口中那个爹吗？
真的会是那个抱着她满院子跑、哄她笑、给她买糖人的爹吗？
“……爹。”她试探着往前蹭了一步，冻得通红的小脚丫露在外头，踩在冰冷的地上。
小脸冻得发紫，眼眶里蓄满了泪，声音软软的。
“杉杉吃一点点就行……我很乖……求你别不要我啊……呜……爷爷奶奶和妈妈他们……他们都活活饿死了啊……”
“别过来！”曹大强突然吼了一声，脸上全是厌恶。
他飞快地瞟了眼身后，压低嗓门，凶狠地说：“听着！这里没人知道你妈！我也不会带你进去！就算你硬闯，别人也只会当你是野孩子，骂你妈是插足人家家庭的坏女人，懂不懂？你妈本来就不是我明媒正娶的！她算什么东西？你也配叫我一声爹？”
杉杉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僵住了。
哪怕她才三岁，也听得出“野孩子”“坏女人”这些词有多难听。
她梗着脖子，仰头瞪着他，奶声特别冲。
“我不是野孩子！是你！是你当初扔下我和妈，跑去城里跟别的女人好！你答应过要回来接我们的！你说过等分房就让我们搬来！你骗人！你是个大骗子！”
曹大强吓得脸都白了。
他生怕有人听见屋外的哭声，警觉地四下张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猛地回头，看到杉杉还在抽泣，顿时火冒三丈，立刻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
“小东西，你胆子不小啊！”他一把掐住杉杉那瘦弱如柴的手臂，疼得杉杉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他恶狠狠地吼着，唾沫星子喷在杉杉脸上。
“再敢在这喊一句，我就把你卖了！让他们把你捆上麻袋，装进黑车，信不信？”
杉杉脑袋一晕，眼前发黑，还没来得及反应。
整个人已经被他狠狠甩了出去。
小身体砸在硬邦邦的泥土地上，破棉袄里面的棉花被蹭掉了一大块。
杉杉的脸擦过地面，火辣辣地疼，浑身的骨头像裂开了似的。
她用冻得发紫的小手抹了把眼泪，慢慢地撑起身子，将地上那个半个馒头捡了起来。
……又冷，又饿，又疼。
“呜呜……该死的老天爷！”杉杉抽抽搭搭地哭，眼泪一颗接一颗往地上掉。
她是天界最稀有的小金龙。
龙宫里堆的全是爹娘给她弄的好东西，珊瑚森林里随便摘下一粒珠子，凡人几辈子都花不完。
仙酿玉露什么的，她从小当水喝。
尊贵的小龙公主，若不是被人骗来说要渡劫历练，哪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现在，爷爷奶奶没了，妈妈也在路上活活饿死了……她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才终于到了这儿。
要放弃吗？
可她又能去哪儿呢……
天地之大，竟无一处容身之所。
小龙崽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越觉得腹中空虚。
最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嘴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坏爸爸不要杉杉……妈不见了……家也没有了……杉杉好饿……呜呜呜……”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混着眼泪糊满脸。
没过多久，家属院的邻居们全被这凄惨的哭声吸引了过来。
“哎哟哟，我的老天爷，这孩子哭成这样，真是让人心疼得不行啊！”
“曹大强，是你家娃不？咋不让进屋呢？外面这么冷，娃都要冻僵了！”
“哪有这么当爸的！你的心是铁打的吗？这可是亲生骨肉啊！真是畜生都不如！”
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多。
曹大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不是我家闺女！我曹大强家里就一个宝贝女儿佳佳，哪来的孩子想攀亲戚！别以为哭两声就能讹上我！”
“哟！曹大强，这话你敢说第二遍吗？你敢不敢当着大伙儿的面再吼一遍？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那眉眼鼻梁，再看看这小丫头！长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你还敢不认？良心被狗吃了？”
一声洪亮的嗓门猛地炸开，人群里挤进一个高个儿胖婶。
这人是大院出了名的厉害角色张云花。
旁边的家属们一听这话，赶忙伸长脖子仔细瞧。
这小姑娘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还是双眼皮，小嘴粉嫩嫩的。
虽然衣服脏兮兮，小脸也灰扑扑的，但掩不住那股灵气劲儿。
周围人越聚越多。
“张云花你少乱咬人！我说了不是你听不到吗！长得像就能随便认？搞不好是哪个亲戚送来的讨债鬼！”
胖婶张云花狠狠啐了口，满脸不屑地呸道：“呸！自己的亲闺女都不敢认，窝囊废！你配不上这身衣服！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转头看向地上的杉杉，那孩子哭得不停打嗝，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四周。
看得人心头发酸，恨不得立刻把她抱进怀里捂暖了。
人家想要孩子要不上，求神拜佛都没用。
眼前这个好好的闺女，竟然被人往外推！
真是造孽！
天打雷劈都不足以罚这种心肠！
她蹲下身，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粗壮的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这才轻轻摸了摸杉杉的头。
“闺女，别哭了，啊？婶子在这儿呢，没人敢欺负你。告诉婶子，他是你爸吗？你要是点点头，婶子给你撑腰！”
杉杉抬起泪眼，小脸涨得通红，拼命点头，奶声奶气地抽噎着：“是……是他……他是杉杉的爸爸……那天他还在村口抱过我，给我糖吃……可他不要我了……他说我是累赘……哇……我要爸爸……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