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源举着双手，从掩体后走出，站在了这片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广场边缘。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五六名身上带着伤、眼神疲惫却充满警惕的“铁锈老鼠”成员，以及他们那位敦实凶狠的队长，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这些目光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知的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在残酷环境中磨砺出的、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拾荒者？”那队长上下打量着苏源，目光尤其在他背后那柄掠夺者的制式能量枪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扯出一个带着讽刺的弧度，“现在的拾荒者都这么阔气，用上能量枪了？而且胆子不小，敢对‘血疤’的人开枪。”
他的声音粗粝，像是砂纸摩擦着金属。
血疤？ 苏源记下了这个名字，这应该是那伙掠夺者所属的势力。
“刚捡的，还热乎。”苏源放下手，语气平静，指了指地上的掠夺者尸体方向，“至于开枪……他们刚才也想把我当成‘燃料’捡走。我只是不想被捡。”
这个带着一丝黑色幽默的回答，让队长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带动着肩膀上的伤口让他龇了龇牙。“哈哈哈……说得好！不想被捡！妈的，这鬼世道，谁他妈想被当成燃料捡走！”
他这话引起了其他几名队员的共鸣，他们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看向苏源的目光中的敌意减少了几分，但警惕依旧。
“我是罗根，‘铁锈镇’防卫队第三小队队长。”队长用大拇指点了点自己胸口，“不管你是什么来路，刚才那一下，谢了。要不是你吸引了‘血疤杂碎’的火力，我们这几个今天可能就交代在这儿了。”
他说话很直接，带着一股底层军人特有的爽快和务实。
“苏源。”苏源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言简意赅。
“苏源？”罗根重复了一遍这个略显奇怪的名字，没有多问。在道上，追问来历是大忌。“你说你是拾荒者，准备去哪？”
“不知道，刚从那边的垃圾场出来。”苏源实话实说，同时观察着罗根等人的反应，“找个能落脚，能知道更多消息的地方。”
罗根和他身边的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
“落脚？打探消息？”罗根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沉吟了一下，“跟我回‘铁锈镇’吧。你帮了我们，算是过了第一关。至于能不能落脚，能不能换到你需要的东西，看你自己的本事和……运气。”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离开。不过我得提醒你，这片区域，‘血疤’的人活动很频繁，你落了他们的面子，还杀了他们的人，单独行动……嘿”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但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一个看似有选择，实则别无选择的选择。苏源需要接触这个世界，而“铁锈镇”是目前唯一可见的、可以提供庇护和信息的据点。
“好，我跟你们去。”苏源点头。
“痛快！”罗根咧嘴笑了笑，随即转向队员们，“打扫战场！把能用的都带走！特别是能量币和弹药！动作快！”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熟练地从掠夺者尸体上搜刮战利品，回收尚未损坏的武器，并搀扶起受伤的同伴。
苏源也趁机回到掩体后，找到了依旧紧张等待的泠然。
“没事了，”他对她说道，“我们跟他们去一个叫‘铁锈镇’的地方，暂时安全。”
泠然看着远处那些正在打扫战场的、系着红布条的人，眼中依旧有着畏惧，但她对苏源已经建立起初步的信任，轻轻点了点头。
当苏源带着泠然再次出现在罗根等人面前时，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尤其是落在泠然那头显眼的银发和与她瘦弱身形格格不入、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铁管步枪上。
罗根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变得锐利。“她是谁？”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在废土，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往往是麻烦的代名词。而银发这种异于常人的特征，更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灾祸。
（注：废土是指城市外，已经毫无利用价值，被榨干了资源的土地。）
“她叫泠然，和我一起的。”苏源挡在泠然身前，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她不会说话，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罗根盯着苏源看了几秒，又看了看低着头、几乎将整个人缩在苏源身后的泠然，最终摆了摆手，语气有些生硬：“随你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铁锈镇有铁锈镇的规矩。管好她，如果惹出麻烦，你们一起承担后果。”
“明白。”苏源简短回应。
战场打扫完毕，罗根清点了一下人数，来时十多人，现在算上轻重伤员，只剩下七个还能行动的。气氛有些沉重。
“走吧，回镇子。”罗根一挥手，带头朝着废弃建筑群的深处走去。
苏源和泠然跟在这支残兵败将的队伍末尾，穿行在迷宫般的废墟中。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由锈蚀钢板、混凝土块和废旧车辆残骸垒砌起来的、简陋却颇具规模的壁垒。壁垒上方有手持武器的人影在巡逻，唯一的入口处架设着用废弃金属焊接的拒马，后面站着两名守卫。
看到罗根等人回来，守卫拉开了拒马。
“罗根队长，回来了？嚯，损失不小啊！”一名守卫看着队伍里的伤员，叹了口气。
“妈的，碰上‘血疤’的精英小队了。”罗根骂了一句，“幸亏运气好。开门，我们要去见镇长。”
走进壁垒，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但也更加触目惊心。
这里就是“铁锈镇”。
它建立在一片巨大的废弃工厂遗址上，利用原有的厂房和结构，搭建起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棚户。街道狭窄而泥泞，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垃圾的腐臭和劣质燃料燃烧的味道。人们大多面黄肌瘦，穿着打满补丁的衣物，眼神麻木或带着戾气。一些破损的窗户里，隐约传出孩子的哭闹和大人的争吵声。
罗根让其他队员带着伤员去医疗所，自己则带着苏源和泠然，朝着镇子中心一栋相对完好的、由旧厂房改造的建筑走去。
“那是‘铁拳’酒馆，也是镇子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镇长通常都在那里。”罗根边走边介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们先在那里等着，我去汇报情况，顺便看看镇长愿不愿意见你们。”
他将苏源和泠然带到酒馆门口，便转身离开了。
苏源推开那扇用废弃金属板修补过的木门，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酒精、汗臭和烟草的气味扑面而来。酒馆内部光线昏暗，人声嘈杂。形形色色的人挤在粗糙的木桌旁，大声谈论着、咒骂着、或者仅仅是麻木地喝着杯中浑浊的液体。
在酒馆最里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老旧的、外壳布满划痕的 “公共信息终端” ，屏幕闪烁着雪花，正播放着官方频道的节目。
苏源带着泠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他点了一杯最便宜的、被称为“工业啤酒”的饮品，花掉了半枚能量币。然后，他静静地坐着，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开始倾听这个世界的脉搏。
而在他耳边，已经传来了邻桌几个醉醺醺的平民，带着满腔怨气的对话。一个宏亮却虚假的声音，正从那个老旧的信息终端里传出，与酒馆内的绝望氛围，形成了无比刺耳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