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手丹王的声音从钟壁传来,沙哑又阴冷,像把生锈的刀在石头上慢慢刮过。我靠在洞天钟深处的虚空里,阿箬趴在我肩头,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身体冰凉,手指泛着青色,我知道,是蚀骨花毒又发作了。
我没动。
洞天钟里的世界很安静,时间也比外面慢,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回荡。可我知道外面没停——那个老东西还站在岩厅中央,掌心里浮着我的脸影,像是在确认我到底有没有真的消失。
我闭上眼,悄悄把灵力往左耳的青铜小环汇聚。它开始发热,不是烫,而是一种闷闷的、从内往外烧的感觉,像地底的岩浆被封在铜壳里缓缓翻滚。这是我最后的保命手段,不能轻易用。
但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
忽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布袍擦过地面的动静。紧接着,一片灰绿色的粉末从空中洒下,细得像尘土,却带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还有三个修士被铁链吊着,胸口微微起伏,只剩一口气。可只要这毒粉沾上皮肤,他们就会瞬间化成脓水,连叫都来不及叫。
我认得这个毒——“断魂雾”,炼制时要用活人的骨髓做引子,无色无味,只有在光下才会显出淡淡的绿光。血手丹王居然随身带着这种狠毒的东西,根本就没打算留一个活口。
不能再等了。
我咬破舌尖,逼出一滴精血混入神念,猛地冲向洞天钟的核心。钟壁上那道“静默之约”的刻痕突然亮起,一股无声的震动贯穿脑海。
“静默之约,启——刹那凝滞!”
整个世界,停了。
空气中的毒粉悬在半空,像无数微小的星点冻结在光影里。血手丹王的手停在半空,袖子卷起的弧度僵住不动。连炉火中跳动的幽绿火焰都静止了,没有声音,也没有波动。
我从钟内走出。
脚步落地几乎没有声响,仿佛这片空间也在屏息。我没时间多想,快步冲到最近的修士面前,一把扯断他手腕上的导管。鲜血顺着断口滴下来,却只落了一半,就那样凝在空中,像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第二个,第三个,动作必须快而准。我从腰间的药囊里掏出三张凝息符,迅速贴在他们背上。符纸刚碰肌肤,就泛起一层薄雾,把残余的毒气隔开。他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没有醒来——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
救完人,我立刻看向打翻的毒瓶。瓶子碎了一个角,里面的粉末洒了一地,但在时间停止的世界里,连最细小的颗粒都没落下。我蹲下身,看清瓶底刻着一行小字:“万毒魔宫·子字号毒库”。
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普通散修能有的标记。万毒魔宫是北域三大邪宗之一,专门炼毒控尸,手段残忍,连正道都不敢轻易招惹。血手丹王不仅投靠了他们,还拿到了正式配给的毒器。
他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而是魔道布局中的一颗棋子。
我正准备退回洞天钟,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
是阿箬。
她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嘴唇干裂,眼神却死死盯着岩厅东北角的一道裂缝。她抬起手,动作缓慢得像是在对抗什么力量,指向那处石缝。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缝隙深处垂下几根乳白色的柱子,在静止的炉火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表面光滑如玉,内部似有微光流动,像是地脉精华百年凝聚而成。
千年钟乳!
我心头一跳。这东西极其稀有,通常只出现在灵气浓郁、无人打扰的地底溶洞中。它本身不伤人,却是极好的清毒材料,尤其对蚀骨花这种扎根经脉的慢性剧毒有奇效。
阿箬说得对,这里的纯度很高。
我立刻召来一只噬金鼠,低声吩咐:“进去,在根部留下印记。”
小老鼠顺着石缝钻进去,爪子在钟乳底部轻轻一挠,留下一丝极淡的洞天钟气息。这是为了以后能找到这里,现在要是取走,肯定会惊动敌人。
就在鼠群返回的瞬间,洞天钟猛地一震。
警告来了。
时间停滞快到极限了。
我一把抱起阿箬,转身就往钟内退。视野边缘已经开始模糊,静止的世界出现细微的波纹,像水面被风吹皱。
最后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个修士。
他们依旧闭着眼,但胸口起伏比之前平稳了些。凝息符还在起作用,至少能撑到我们脱险后再想办法。
我身影一闪,重新回到洞天钟内。
几乎是同时,外界恢复流动。
毒粉簌簌落下,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嗤”响,地面迅速被腐蚀出几个小坑。血手丹王的动作完成,手掌收拢,脸上的冷笑却突然凝住。
他低头一看。
那三个本该化成脓水的修士,不仅没死,手腕上的导管全被扯断,背上还贴着符纸。
“谁?”他低吼一声,声音在岩厅里炸开。
没人回应。
他猛然抬头,目光扫过整个空间,最后落在空气中——那里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药香,混着一点金属的气息,转瞬即逝。
他皱眉,一步步走向铁门方向,靴子踩碎了几粒毒粉。忽然,他停下,弯腰捡起一块碎布。
那是我道袍的一角。
昨夜在广场引爆假尸时留下的残片,后来我缝在袖口备用。刚才救人时,不知什么时候撕裂掉落了。
他捏着布条,眼神阴沉下来。
“陈玄……你还活着。”他低声喃喃,随即冷笑,“躲来躲去,不过如此。你以为藏起来就能改变结局?这些人,早晚都是炉中的祭品。”
说完,他转身走向丹炉,手中多了一把黑骨匕首。刀刃划过掌心,鲜血滴进炉火,整座岩厅的符阵开始共鸣,铁链微微震动。
我知道,他在准备下一波杀局。
我靠在钟内的虚空中,喘了口气,把阿箬轻轻放平。她又昏过去了,但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我从洞天钟的药区取出一小块温养过的雪参,碾成粉末喂她服下。
她喉咙动了动,咽了下去。
我望着钟壁上映出的外界景象,血手丹王正在调整丹炉的火候,那三个修士又被绑紧,导管重新接回血脉。但他暂时没再动手杀人,或许是在等什么信号。
我摸了摸左耳的小环。
刚才那一招“刹那凝滞”耗掉了近三成灵力,而且钟壁上的“静默之约”隐隐发烫,说明反噬已经开始酝酿。如果强行再用一次,很可能直接触发沉寂三天的惩罚。
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血手丹王已经正式归属万毒魔宫,背后有组织支持,他的资源和手段远超从前。
第二,这里有千年钟乳,可能是救阿箬的关键。
我不能轻举妄动,但也拖不了太久。
外面,炉火再次翻腾,幽绿的光芒映在岩壁上,像无数双眼睛睁开。
忽然,阿箬的手动了一下,指尖轻轻勾住了我的袖口。
我低头看她。
她没睁眼,嘴唇微微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