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涉及到钱庄的第三个，也是极其重要的功能——汇兑！”
赵天成接着说，“比如，一个咸阳商人要把一千钱货款送到邯郸的卖家手里。他可以直接带着沉重的铜钱上路，风险极大。或者，他可以把这一千钱存入咸阳的官办钱庄，钱庄给他开出一张特制的、有密押防伪的‘汇票’，写明在邯郸的分号凭此汇票支付给指定收款人一千钱。”
“商人只需轻装上路，带着这张汇票到邯郸，找到那里的钱庄分号，验证无误后，就能取出钱来。钱庄从中收取汇费。这对于长途贸易来说，方便了太多太多！极大地促进了不同地区之间的经济往来。”
“而要实现异地汇兑，就要求钱庄必须是一个庞大的、覆盖全国主要城镇的‘网络’。可以是朝廷直接开设官办钱庄，也可以特许一些实力雄厚、信誉卓着的大商人经营，但必须接受朝廷最严格的监管和审计。汇票的防伪技术、密押制度、账目核对，都需要极高的管理水平。”
扶苏和章邯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汇票？
异地取款？
这简直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便捷！
这需要何等庞大的组织和精细的管理！
“钱庄的第四个功能，”赵天成继续抛出新概念。
“甚至可以代理朝廷发行一部分纸币，或者协助管理货币流通。朝廷根据经济总量决定发行多少纸币，一部分由朝廷直接用于支付，一部分可以通过钱庄体系借贷出去，流入市场。钱庄需要向朝廷缴纳准备金，确保有足够的金银或铜钱作为兑换保障，防止发生‘挤兑’，就是所有人都突然同时来取钱，而钱庄没钱支付的情况。”
“所以，一套完整的纸币体系，不仅仅是印张纸那么简单。它背后需要强大的国家信用作为根基。”
“高度垄断和保密的造纸与印刷技术以防伪”
“一个遍布全国、管理极其严格的的钱庄网络来负责兑换、存取、汇兑”
“.一套精密的货币发行和管理制度，控制总量，维持币值稳定”
“严厉的法律打击伪造纸币和金融欺诈行为。”
赵天成总结道：“这东西，玩好了，能让我之前说的那张‘协作之网’运转效率提升十倍百倍，让资源流动更快，让交易成本更低，真正让钱成为活水。玩砸了，滥发纸币，导致恶性通货膨胀，信用崩溃，那比铜钱体系崩溃得更快更彻底，直接就是天下大乱，王朝完蛋。风险与收益，都巨大无比。”
他看了看彻底陷入呆滞状态的扶苏和章邯，仿佛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这纸币和钱庄的思路，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货币这东西的发展，本来就是一个从实物到金属，从称量货币到铸币，从贱金属到贵金属，然后因为贵金属太重不够用，才开始出现代表贵金属的‘代用券’，比如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存在钱庄的金子，给你开个证明，这个证明最初只能在原钱庄兑换，但后来大家觉得方便，就开始互相转让这种证明，这种证明就慢慢变成了初期的纸币，最后才过渡到完全依靠国家信用的‘信用纸币’。钱庄也是从最初的金银铺、兑换店，慢慢发展成能存能贷能汇的复杂金融机构。这是一个漫长的演化过程。”
扶苏和章邯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这简直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便捷和颠覆！
这需要何等庞大的组织和精细的管理！
而这一切的基础，竟然是一种名叫“纸”的、他们从未见过的神奇之物！
“先生……您所言‘纸’物，竟能以废弃之物制成，且成本低廉？”
章邯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若真如此，这不仅关乎钱币，更将彻底改变文书记载的成本和方式！
“当然。”赵天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造出来的纸，质量可以很好，只要工艺到位，比竹简轻便，比缣帛便宜，在上面写字印刷，清晰无比，还容易保存。是承载知识、传递信息、当然也包括印制钱票的绝佳材料。”
隔壁耳房，死一般的寂静。
嬴政坐在阴影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纸币！
钱庄！
信用！
汇兑！
金融！
以及这一切的潜在基石——那种名为“纸”的神奇之物！
无需铜矿！轻便易携！
汇通天下！
掌控经济命脉！
甚至还能颠覆文书传播的方式！
这每一条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尤其是那“汇通天下”与“掌控经济命脉”，若能实现，对帝国的控制力将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远非单纯的郡县制和严刑峻法所能比拟！
但那巨大的风险——“信用崩溃”、“天下大乱”——也让他感到极度的忌惮。
这需要何等的掌控力？
何等的精细管理？
何等的……信用积累？
而这一切，似乎都绕不开那个关键——如何得到“纸”的制造方法。
李斯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他自诩精通律法权谋，善于算计，但赵天成所描绘的这幅“金融帝国”和“信息载体”革命的蓝图，其复杂程度、精妙之处、以及蕴含的恐怖力量，远远超出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范畴。
丞相的职责，似乎要被重新定义了……他感到一阵眩晕，既有恐惧，也有一种接触到全新领域的极致兴奋。
而“纸”，则是开启这一切的钥匙。
蒙毅紧握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作为将领，他本能地感受到了这“纸币”和“钱庄”在军事后勤上的巨大潜力——轻便的军饷、便捷的异地粮草采购拨款……以及“纸”在军情传递、文书命令方面的可能应用。
但也感受到了其中的风险。
牢房内，扶苏和章邯久久无法言语。
他们的世界观经历了铜钱协作网、细盐提纯的冲击后，再次被这“纸币”与“钱庄”的宏大构想，以及那作为基础的“纸”的神奇描述，彻底颠覆。
震撼！
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个词同时出现在嬴政、李斯、蒙毅、扶苏、章邯五个人的心中。
程度甚至超过了之前听到任何剧透和分析。
死寂持续了很长时间。
最终，是嬴政最先从极度的震撼中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和锐利。
纸币……钱庄……纸……这一切构想的核心基础之一，就是赵天成所说的那种用树皮破布等“废弃之物”制成的、名为“纸”的神奇之物！
没有这种纸，后续的一切宏大构想都近乎空中楼阁。
那么……如何才能让赵天成，将这种“纸”的制造秘方，说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