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的晨光总比京城来得更柔些,薄雾还没散尽,苏瑶就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唤醒。她侧头看向身侧,楚墨早已没了踪影,只余下枕上淡淡的龙涎香。刚坐起身,外间就传来青黛轻手轻脚的声音,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捧着叠得整齐的素色襦裙。
“王妃,王爷一早去后山了,说见您昨日念叨想吃野栗子,要去给您摘些回来。”青黛一边帮苏瑶整理衣襟,一边笑着说,“还特意叮嘱厨房,今日早饭煮您爱吃的栗子粥呢。”
苏瑶指尖抚过襦裙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样——这是她前几日照着母亲的绣谱新绣的样式,针脚比从前更细密些。想起昨日楚墨捧着绣谱,笨拙地夸赞“这莲花看着比我院子里种的还鲜活”,她眼底就漫上笑意:“知道了,你去看看粥好了没,我去庭院里等他。”
庭院里的桂树刚开了些细碎的花苞,风一吹就飘来淡淡的甜香。苏瑶搬了张竹椅坐在树下,刚拿起石桌上放着的绣绷,就见楚墨的身影从院门外走进来。他一身玄色劲装沾了些草屑,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满满当当装着褐红色的野栗子,连额角都沁着薄汗。
“怎么去了这么久?”苏瑶连忙起身,伸手替他擦了擦汗,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不由得抿了抿唇。
楚墨把竹篮放在石桌上,顺势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绣花磨出来的:“后山的栗子树在深处,怕你等急了,我还跑着回来的。”他低头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像浸了蜜,“快尝尝,这栗子比市集上买的甜。”
苏瑶拿起一颗栗子,刚剥了壳,就被楚墨抬手接过去,轻轻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小心烫。”温热的栗子入口,果然甜得发糯,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院外传来车马声,紧接着是张毅清脆的呼喊:“王爷!王妃!”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张夫人牵着张毅快步走进来,张毅手里还提着个食盒,蹦蹦跳跳地跑到石桌前:“王妃,我娘做了您爱吃的枣泥糕,特意给您送来的!”
张夫人笑着走上前,把食盒递到青黛手里:“前几日听说毅儿在演武场扭伤了脚,多亏王妃照料,这点心就当谢礼了。”她看向楚墨,又道,“昨日去百绣斋做衣裳,听林绣工说,王妃最近常去指导学徒,那些姑娘们都夸王妃心善呢。”
苏瑶摇摇头:“不过是随手帮些忙,张夫人太客气了。”她拉过张毅,摸了摸他的脚踝,“今日脚不疼了吧?可不许再像上次那样莽撞了。”
张毅连忙点头,眼睛却盯着竹篮里的栗子:“王妃,这栗子能给我一颗吗?我还没吃过野栗子呢。”
楚墨笑着拿起一颗递给他:“慢些剥,别扎到手。”他看向张夫人,“最近京城太平,陛下也松了些禁令,再过几日便是重阳,不如一起去城郊的栖霞山登高?”
张夫人眼睛一亮:“那再好不过了!毅儿早就盼着去爬山了,只是前几日脚伤没好,一直没敢提。”
几人正说着话,青黛从厨房出来,笑着道:“王爷,王妃,粥好了,要不要现在摆饭?”
楚墨点头,牵着苏瑶的手走向正厅,张毅跟在后面,嘴里还嚼着栗子,含糊不清地说:“我要跟王爷一起坐,还要听王爷讲军营里的故事!”
早饭过后,楚墨去了别院的书房处理公务——即便远离京城,仍有奏折需要他批阅。苏瑶则带着张毅在庭院里放风筝,张夫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两人奔跑的身影,不由得感叹:“王妃跟王爷真是般配,连待孩子都这么有耐心。”
苏瑶回头笑了笑,刚想说话,就见风筝线忽然断了,彩色的风筝顺着风飘向远处的树林。张毅急得跳起来:“我的风筝!”说着就要往树林里跑。
“别跑太快!”苏瑶连忙跟上,刚跑进树林没几步,就见风筝挂在了一棵老槐树上。她踮起脚想够,却还差着一截,正想找根树枝,身后忽然传来楚墨的声音:“我来。”
她回头一看,楚墨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他走上前,轻轻一跃就够到了风筝,落在地上时还顺势扶住了苏瑶的腰:“小心些,这地面不平。”
张毅接过风筝,兴奋地蹦了起来:“王爷好厉害!”他抬头看向楚墨,“王爷,你什么时候教我武功啊?我也想像你一样能跳这么高!”
楚墨揉了揉他的头:“等你再长高点,身子骨结实了,我就教你。”他看向苏瑶,“书房的事处理完了,我们去河边钓鱼吧,中午给你做鱼汤。”
苏瑶点头,刚要跟着他走,就见青黛匆匆跑进来:“王爷,王妃,京城来人了,说是丞相府的管家,说老夫人身子不舒服,请王妃回去看看。”
苏瑶心里一紧,连忙道:“怎么突然不舒服了?可有说是什么症状?”
“管家说老夫人只是有些咳嗽,夜里没睡好,让您回去陪陪她。”青黛道。
楚墨握住苏瑶的手,轻声道:“别着急,我陪你回京城看看。”他转头对张夫人道,“重阳登高的事,等我们从京城回来再定。”
张夫人连忙点头:“王爷和王妃快去吧,老夫人的身子要紧。”
两人匆匆收拾了东西,坐上马车赶回京城。车厢里,苏瑶靠在楚墨肩上,心里满是担忧:“前几日回丞相府,祖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楚墨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许是天气转凉,受了些风寒,别太担心,太医会好好诊治的。”他顿了顿,又道,“若是老夫人想留你在府里住几日,你便多陪陪她,我处理完公务就去接你。”
苏瑶点点头,心里稍稍安定了些。马车一路疾驰,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丞相府门口。刚下车,就见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迎上来,眼眶红红的:“大小姐,您可回来了,老夫人今早又咳嗽了,还说想您呢。”
苏瑶快步走进正厅,只见老夫人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确实有些苍白。见苏瑶进来,老夫人连忙伸出手:“瑶儿,你可算回来了。”
“祖母,您怎么样了?”苏瑶坐在榻边,握住老夫人的手,感觉她的手有些凉。
老夫人叹了口气:“老毛病了,一到换季就咳嗽,不碍事。就是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她看向楚墨,“王爷也来了,快坐,别站着。”
楚墨在一旁坐下,刚想说话,就见丞相府的管家走进来,躬身道:“老夫人,大小姐,太医来了。”
太医为老夫人诊了脉,又看了看舌苔,笑着道:“老夫人只是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我开一副药方,按时服用,再注意保暖,几日就能好。”
苏瑶松了口气,连忙让人去抓药。等太医走后,老夫人拉着苏瑶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起家常:“前几日去庙里上香,听住持说,最近京城的孤儿院里来了几个新孩子,你若是有空,多去看看他们,那些孩子可怜。”
“我知道了祖母,昨日我还让人给孤儿院送了些衣物和粮食。”苏瑶道。
老夫人点点头,又看向楚墨:“王爷,瑶儿从小就心善,就是性子太直,有时候说话没分寸,你多让着她些。”
楚墨笑着道:“祖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几人正说着话,丫鬟端着药进来,苏瑶亲自喂老夫人喝了药,又陪着她躺了会儿,等老夫人睡着后,才和楚墨悄悄退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楚墨握住苏瑶的手:“你留在丞相府陪老夫人,我回王府处理些公务,晚些再来看你。”
苏瑶点头:“好,你也别太累了,记得按时吃饭。”
楚墨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才转身离开。苏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有他在身边,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觉得安心。
接下来的几日,苏瑶一直留在丞相府陪老夫人,老夫人的病情渐渐好转,咳嗽也轻了许多。这日下午,苏瑶正陪着老夫人在院子里晒太阳,就见丫鬟进来禀报:“大小姐,百绣斋的林绣工来了,说有要事找您。”
苏瑶有些疑惑,起身道:“请她进来。”
林绣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脸色有些凝重:“王妃,我今日来,是给您送一样东西。”她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块绣着莲花的丝帕,“这是前几日整理绣坊库房时发现的,上面的莲花纹样,跟周绣娘绣谱里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丝帕的边角,绣着一个‘柔’字。”
苏瑶心里一震——苏柔!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有绣着她名字的丝帕?她接过丝帕,仔细看着上面的纹样,确实跟母亲绣谱里的莲花一模一样,边角的“柔”字虽然绣得很淡,但仍能清晰辨认。
“这丝帕是在哪里发现的?”苏瑶的声音有些发颤。
“在一个旧箱子里,箱子上还贴着‘苏’字的封条,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林绣工道,“我想着这可能跟周绣娘有关,就赶紧给您送来了。”
苏瑶握紧丝帕,心里满是疑惑——苏柔当年跟太子萧允勾结谋反,已经被处死了,怎么会有她的丝帕留在百绣斋?难道当年还有什么隐情?
“多谢林绣工,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有需要我再找你。”苏瑶道。
林绣工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苏瑶拿着丝帕,站在原地发呆,老夫人见她脸色不对,问道:“瑶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瑶回过神,把丝帕递给老夫人:“祖母,您看这丝帕,上面绣着苏柔的名字,纹样还是母亲绣谱里的。”
老夫人接过丝帕,仔细看了看,脸色也沉了下来:“苏柔这孩子,当年做了那么多错事,怎么还会有她的东西留下?难道当年的事还没结束?”
苏瑶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会查清楚的。”她心里暗暗想着,等楚墨回来,一定要跟他说说这件事,或许他能看出些端倪。
傍晚时分,楚墨来了丞相府,刚走进院子就看到苏瑶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块丝帕,脸色凝重。他走上前,轻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瑶抬头看向他,把丝帕递过去:“你看这丝帕,上面有苏柔的名字,纹样还是母亲绣谱里的,是林绣工今日从百绣斋送来的。”
楚墨接过丝帕,仔细看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丝帕的绣工很精湛,不像是苏柔能绣出来的,倒像是周绣娘的手法。”他顿了顿,又道,“当年苏柔死的时候,尸体已经确认过了,不会有错,或许这丝帕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可林绣工说,这丝帕是在一个旧箱子里发现的,箱子上还贴着‘苏’字的封条,像是很多年前的。”苏瑶道。
楚墨沉思片刻,道:“明日我让人去百绣斋查查那个旧箱子的来历,或许能找到些线索。你别太担心,说不定只是巧合。”
苏瑶点点头,心里却仍有些不安。她知道苏柔心思歹毒,当年为了争夺太子妃的位置,不惜陷害她和母亲,若是这件事真的跟苏柔有关,恐怕又会掀起一场风波。
次日一早,楚墨就让人去了百绣斋,查那个旧箱子的来历。中午时分,去查探的侍卫回来禀报:“王爷,那个旧箱子是二十年前周绣娘放在百绣斋的,当时周绣娘说里面装的是她的绣品,让林绣工帮忙保管,还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许打开。”
苏瑶心里一惊——二十年前?那时候苏柔才刚出生没多久,怎么会有她的丝帕?难道母亲当年就知道苏柔会有问题?
楚墨皱着眉:“看来这件事不简单,周绣娘当年留下这个箱子,或许是为了留下什么线索。”他看向苏瑶,“你再仔细看看母亲的绣谱,说不定里面还有其他隐藏的信息。”
苏瑶点头,连忙让人去王府把母亲的绣谱取来。翻开绣谱,她一页一页仔细看着,忽然发现其中一页的莲花纹样下面,有一行淡淡的字迹,像是用特殊的墨水写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连忙让楚墨来看,楚墨接过绣谱,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柔儿心性歹毒,日后必成大患,若瑶儿遇险,可寻栖霞山隐者相助。’”
苏瑶心里一震——母亲当年就知道苏柔心性歹毒?还留下了栖霞山隐者的线索?她抬头看向楚墨:“栖霞山隐者是谁?我们要不要去栖霞山找找?”
楚墨点头:“明日就是重阳,原本就打算去栖霞山登高,正好去查查这个隐者的下落。”他握住苏瑶的手,“别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苏瑶看着他,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她知道,无论前方有什么危险,楚墨都会陪在她身边,跟她一起面对。
重阳这天,天气晴朗,秋高气爽。楚墨和苏瑶带着张夫人和张毅,一起前往栖霞山。马车一路行驶,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栖霞山脚下。刚下车,就见山上飘来淡淡的雾气,层林尽染,红叶似火,美得像一幅画。
“哇!这里的山好高啊!”张毅兴奋地跳起来,拉着楚墨的手,“王爷,我们快爬山吧,我要第一个爬到山顶!”
楚墨笑着点头,牵着苏瑶的手,跟张夫人一起,跟着张毅往山上走。山路蜿蜒,两旁的枫树叶子红得似火,风一吹,叶子簌簌落下,像漫天飞舞的红蝶。
苏瑶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环境,想着母亲绣谱里提到的隐者,不知道会在哪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一处岔路口,一条路通往山顶,另一条路通往山后的竹林。
“王爷,我们走哪条路啊?”张毅问道。
楚墨看向苏瑶,轻声道:“我们去竹林看看吧,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苏瑶点头,几人沿着通往竹林的路往前走。竹林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走了没多久,就见前面出现一座小小的竹屋,竹屋前种着几株菊花,开得正艳。
“有人吗?”楚墨走上前,轻轻敲了敲竹屋的门。
过了一会儿,竹屋的门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锄头。他看向楚墨和苏瑶,眼神平静:“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苏瑶走上前,躬身道:“老人家,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您是栖霞山的隐者吗?”
老者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我就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苏瑶心里一喜,连忙道:“老人家,二十年前,有一位姓周的绣娘,是不是跟您认识?她还留下了线索,说若是我遇险,可找您相助。”
老者闻言,眼神变了变,看向苏瑶:“你是周兰的女儿?”
苏瑶点头:“是,我叫苏瑶,周兰是我的母亲。”
老者叹了口气,侧身让他们进屋:“进来吧,有些事,确实该告诉你了。”
几人走进竹屋,竹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木桌和几把竹椅。老者给他们倒了杯茶,缓缓道:“二十年前,周兰确实来找过我,她说她发现了一件大事,可能会危及到她的家人,让我若是日后她的女儿来找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她。”
苏瑶握紧楚墨的手,紧张地问道:“老人家,我母亲发现了什么事?”
老者喝了口茶,缓缓道:“当年周兰在宫里当绣女,无意中发现皇后和苏柔的母亲勾结,想谋害太子,扶持苏柔的表哥上位。她怕这件事牵连到家人,就想把证据交给先帝,却被皇后发现了,皇后派人追杀她,她无奈之下,只能逃到栖霞山,找我帮忙。”
苏瑶心里一震——原来母亲当年遇到的危险,是因为发现了皇后的阴谋!她又想起苏柔,问道:“那苏柔呢?她是不是也参与了这件事?”
老者点点头:“苏柔从小就被皇后教坏了,小小年纪就颇多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