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司与南圣隐宗联合发布的命令,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清晰地刻在了镇远堡每一个修士的心头。
大战前的最后侦查,意味着风暴眼的最终确认,也意味着……无数人将就此踏上不归路。
任务清单在中央广场的玉璧上公布时,下面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偶尔压抑的抽气声。
清单分为两大部分:精锐小队与常规侦查小队。
精锐小队的名单光彩夺目,由玄炎、清岚等金丹真人亲自带队,成员皆是秦岳、冷漪、苏灵儿这等资质出众、背景深厚的核心弟子,甚至还有几位名声在外的真传。
他们的任务区域多在相对安全的堡垒后方巡弋,或是支援几处已知的前哨据点,目标明确,风险可控。
配发的资源清单更是令人眼红:高阶遁符、专克魔气的“破邪梭”、详尽的保命玉简、甚至还有短时间激发潜能的秘药……
而“常规侦查小队”的名单,则像是一纸死亡通知书。
成员多是墨尘这般资质普通、无甚根基的内门弟子,夹杂着一些被征调来的散修。
任务区域被标注在地图上最刺眼的红圈内——黑风峡侧翼、碎星湖边缘、迷雾渊深处……都是魔道活动最猖獗、情报最模糊、环境最险恶的死地。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锻炼弟子实战能力”、“发挥不同弟子专长”,但其中赤裸裸的牺牲意味,不言自明。
墨尘的目光,落在了“丙戌队”的名单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任务:侦查黑风峡侧翼,评估魔道兵力部署及阵法活动迹象。
资源配给:标准份额回气丹、止血散各五份,低阶“金刚符”三张,简易地图一份。
与精锐小队那份长长的清单相比,寒酸得令人心酸。
周围几个同样被编入常规小队的弟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有人拳头紧握,指甲掐进了肉里,却无人敢发出一声质疑。
在这战时体制下,任何异议都可能被扣上动摇军心的大帽。
资源领取处,两种待遇更是天壤之别。
精锐小队那边,执事满脸堆笑,仔细清点交割。而轮到墨尘他们时,执事只是面无表情地将几个粗糙的木盒推过来,语气冷淡:“丙戌队,物资在此,签字画押。”
墨尘默默接过那轻飘飘的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丹药符箓的品质皆是下乘,地图也简陋得只有几条粗线和大致的方位标注。
他什么也没说,签下名字,转身离开。
心中最后一丝对宗门的归属感,在这一刻,彻底冰封。
所谓宗门,不过是利益交织的庞然大物,关键时刻,弃卒保车,毫不犹豫。
任务定于次日黎明出发。
是夜,石室内,墨尘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将新绘制的符箓、兑换来的保命物资分门别类,置于最顺手的位置。
突然,他全身一僵,背后寒毛倒竖!
禁制未被触动,但石室内,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
他猛地转身,元磁八卦镜瞬间悬浮身前,青光流转。
只见齐云修不知何时已站在室中,依旧是那副朴素打扮,但此刻他身上那股昏聩老迈的气息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沉静,眼神锐利如鹰隼,直视墨尘。
“不必紧张。”齐云修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老夫此来,非为敌意。”
墨尘心神剧震,能如此轻易穿透他布下的禁制,此人的修为绝不止表面上的筑基中期!他强压下出手的冲动,沉声道:“齐道友深夜到访,有何指教?”
齐云修目光扫过墨尘桌上那些准备物资,微微摇头:“凭这些,去黑风峡侧翼,无异于送死。”
墨尘沉默,等待他的下文。
“那不是普通的侦查任务,而是一个陷阱。”齐云修语气凝重,“魔道在那里布下了一座‘九幽蚀界’的子阵,虽非主阵,却已初具规模。”
“此阵凶险异常,不仅绞杀入阵者,更会汲取其血肉精魂,加固主阵,为某种邪恶仪式积蓄力量,你们这支小队,便是他们选定的……第一批祭品。”
墨尘瞳孔收缩,虽然早有猜测,但被如此直白地揭露,依旧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十死无生!
齐云修摊开手掌,一枚样式古朴、刻满奇异扭曲符文的暗黄色玉符出现在他掌心,散发着微弱的空间波动。
“此符名为‘隙空符’,乃上古遗物,老夫偶然所得,它无法带你远离险地,但在那子阵全力爆发、空间剧烈波动的瞬间,或可助你感应并撑开一道极其短暂微小的空间缝隙,遁入其中,或能暂避致命一击。”
他将玉符递向墨尘:“能否抓住那一线生机,看你自己的造化,若能侥幸遁出,切记,莫要返回镇远堡。”
“往东南方向,地图上标记为‘落星礁’的混乱海域,或有一线漂泊之机。”
墨尘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盯着齐云修:“道友为何要帮我?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齐云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代价?或许……是老夫不愿见一个于阵法之道颇有天赋的苗子,就此无声无息地陨落于肮脏的阴谋之下。”
“若……若你能活下来,他日或许真有机会,共同探究那上古阵道的失落之秘,届时,再谈合作不迟。”
这番话,半真半假,将他的立场烘托得更加神秘莫测。
是惜才?
还是另有所图,需要一个“死而复生”的棋子?
墨尘不再犹豫,伸手接过了那枚冰凉的古朴玉符。
玉符入手沉重,上面的符文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无论齐云修目的为何,这枚玉符,确实是他眼下唯一的生机所在。
“多谢。”墨尘郑重收起玉符。
齐云修深深看了他一眼,身形如同鬼魅般缓缓淡去,最后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告诫:“记住,生机只在一瞬,莫要迟疑……”
石室重归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墨尘握着那枚“隙空符”,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却玄奥的空间之力,心中再无半分侥幸与犹豫。
宗门的抛弃,魔道的陷阱,都已将他逼至绝境。
假死脱身,是唯一的路。
他将“隙空符”与太虚瓶、黑色令牌等最重要的物品放在一起,贴肉藏好。
随后,他平静地继续整理行装,只是眼神,已变得如同万年寒冰,再无波澜。
黎明将至,黑风峡,便是他斩断与南圣隐宗最后一丝牵连的断头台。
而那一线生机,他必将死死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