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曹丽华接到了桂花的电话,她女儿出嫁,回老家去吃个喜酒吧!顺便散散心!
她还带着曹妈妈,老人家现在很喜欢跟着女儿乱跑。
她也想自己的大儿媳了,伺候了自己大半辈子,比儿子还亲近,毕竟儿子是男孩子,她老了行动不方便的时候,儿媳照管的多。
曹丽华先把妈妈送到了大哥家,她也回了自己的房子。
没人住的屋子和院子总是透着一股萧条的味道。
即使有人经常打扫照看,还是不如住着人的时候,缺少人气。
这个院子,也比上辈子更衰败,看来要找个日子修缮一下了,房子没有人气,败得太快了。
曹丽华里里外外的看着,心里有股淡淡的忧伤。
她和院子都老了!
这可能是因为看到了老而无力的秦建国的感慨吧!
她又想到自己家的日子,这辈子比上辈子强多了!上辈子没过好,是不是秦家克她啊!曹丽华胡思乱想着。
桂花的女儿叫小芳,小时候被很多人取笑名字的小姑娘,现在是个厉害的培训老师。
很多人巴结,仰望,算是村里混的好的孩子了,给她妈妈挣了很多脸!
她也是高嫁,男朋友家还是体制内的人,桂花一点儿也不发怵!
她给女儿陪嫁的也是房子!这还是受曹丽华的启发,她给全款买了一个小平米的房子,让女儿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个去处。
段春花来吃喜酒,住的也是曹丽华家。她婆婆已经好多了,就这么好好保养,可以多活很多年。
桂花给女儿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现在的喜宴也方便,大酒店也早就定好了。
还真没什么需要忙的地方了。年轻人自己忙的比较多,很多事情都自己办了,不用大人操心。
自己办的顺心顺意的,也少了好多矛盾。
三个老伙伴,感叹着现在与过去的不同,感叹着现代社会的进步,感叹着这样的好生活。
可语气中都带着淡淡的忧伤,一股风就吹散了,飘远了!
春花说:“现在想起上学的时候,好像还在昨天,可我们已经这么老了,时间也过得太快了吧!”
桂花:“就是啊,不说别的,就看看孩子们吧,一转眼就这么大了,一个个都要成家立业喽!”
曹丽华:“你们是在无病呻吟吗?”
换来两枚白眼!
伤春悲秋可不是她们的性子,桂花突然想起,今天是赶大集的日子,秋天了,可以买到农村自己家院子种的桃李杏了。
于是,桂花骑着她的三轮车,带着曹丽华和段春花去赶集了!
九十月的农村大集裹着秋阳,刚收的玉米棒子在路边堆成小山,金黄的玉米粒从麻袋缝里漏出来。
菜摊前摆着带着泥的萝卜、紫莹莹的茄子,摊主扯着嗓子喊“刚摘的!便宜卖”;
另一边的糖炒栗子摊冒着白气,香味能飘出半条街。大娘们围着布摊挑花布,要给家人做秋冬的棉袄,即使现在没多少人会穿。
小孩攥着大人的手,盯着炸糖糕的油锅挪不动步,偶尔有电动车滴着喇叭穿过人群,混着讨价还价的声响,满是丰收季的热闹劲儿。
她们三个其实没什么要买的东西,纯粹是为了看热闹。
一棵老树下,中年男人的三轮车里堆着满筐的李子和杏,红的、黄的果子裹着薄霜,底下垫着的青草还带着潮气。
他时不时拿起一颗掰开,露出甜软的果肉,朝着路过的人吆喝:“自家树上结的!没打药,尝一个再买!”
有人停下挑拣,指尖捏着果子轻轻晃,听着大叔说“越红越甜”,称完后他总会多塞两个,说“给娃尝尝鲜”,阳光洒在秤杆上,连买卖都透着股实在劲儿。
曹丽华三人一人尝了一个,咬开时酸甜的汁儿顺着指缝流,连手心里都沾着果香,这是城里买不到的、带着阳光和泥土气的甜。然后每个人都买了几斤。
以前村里人家的果子可以随便摘,现在大多荒废了,砍掉了。
桂花说今年的果子结的不多,早春的霜冻,把花都落完了,果就结的少了。
卖李子的男人搭话:“可不是嘛,今年就这么点儿了,家里也没留多少,只留给孩子们吃的一点儿。
往年都吃不完,也卖不了,多了就不值钱了,少了还能卖些钱,赚个油盐酱醋钱。”
几人闲聊几句,又慢悠悠的逛起来。
一逛就逛到了卖吃食的摊子,远远的就闻到了味道。
空气里的味道层层叠叠的,刚出炉的烧饼裹着芝麻香,凶猛冲撞;旁边摊子上的羊汤咕嘟冒着热气,腥膻却诱人;混合其间的是泥土、汗水、牲畜粪便和新鲜植物汁液最原始的气息。
这味道不精致,却庞大、真实,充满了丰足的力量。
这是三个人的回忆,也是一代人的回忆。
有些东西一样,有些东西变了,
回忆的都是美好的,也可能是人的记忆被美化了。
很猝不及防的,她们碰到了一个以前的同学。
以前跟她们有矛盾的一个女同学,也是垂垂老人了。
她在一个炸糕摊子前忙活,腾起的油烟挡住了她的面容,挡不住她儿媳妇骂她手脚慢的声音。
她手忙脚乱的,有点跟不上速度,还被油锅里的溅起的油烫了一下。
更惹来阵阵骂声!
她们不想往前走了,转身往回走。
桂花说,她丈夫早逝,自己辛苦拉扯大儿子,现在经常被媳妇骂。
春花觉得她自己不争气,想当年,她一个人和她们三个人吵,现在却让儿媳妇在大庭广众下这么骂人,可想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曹丽华没吭声,她又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活得也是这么没有尊严,被儿媳妇呼来喝去的。
还不是放不下那一颗疼儿子的心吗?苦了自己一个,换一家人的平和,上辈子她觉得值!
可是真的值吗?
炸糕摊前的秦玉兰,其实早就看见她们三个人了。
卖东西的人,盯着的是来往客人,三个穿着精致的,不像农村人的老太太,像逛公园一样的逛大集,早就是显眼包一样的存在。
她比她们更早认出来,她们的日子不用人说,就能看出来很好了。
感谢她们的回避,她并不想以现在的样子见她们,幼时的差距越拉越大,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她们。
她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找她们的麻烦,其实是因为一个男同学的信,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年纪,很多东西都不重要了,可重要的东西也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