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炸裂的余波还未散尽。
苏沐雨左臂上那赤红色的图腾，像一道烙印，宣告着旧日规则的终结与新权限的诞生。
雷烈还愣在原地，看看苏沐雨，又看看她身后那面破碎的镜子，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这就……完了？”他喃喃自语。
“不。”苏沐雨开口，声音恢复了清冷，却多了一份说不清的穿透力，“还差一个。”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走廊尽头。
那第四面，也是最后一面黑色的镜面晶体。
林川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动不动。
仿佛他早就知道，这最后一关，是为他准备的。
镜面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涟漪。
没有亡魂，没有森林，也没有代码。
镜子里，出现了一件东西。
一架巨大无朋的金色天平。
它悬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结构完美，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它就是“规则”本身。
“我操……”雷烈喉咙发干，“这不就是你的那个……”
他没说完，因为镜中的天平，开始出现了变化。
天平的左侧托盘上，光芒一闪，几个小小的、散发着温暖光晕的人影浮现出来。
是雷烈，是苏沐雨，是叶小叶，还有那个沉默的电子改造人李轩尘。
人影上方，一行行金色的文字缓缓凝聚。
【人性】
【羁绊】
【情感】
【不可控变量】
而在天平的右侧托盘，则亮起一道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蓝色辉光，如同宇宙深处的绝对零度。
它上方同样浮现出文字。
【理性】
【效率】
【最优解】
【绝对掌控】
天平，纹丝不动，处在一种堪称完美的平衡状态。
李轩尘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
“警告。检测到针对cEo的终极价值审计。”
“审计内容：核心冲突。”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镜子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无数个林川的声音叠加、再抽离掉所有情感后合成的，绝对的平直，绝对的冰冷。
【审计开始。】
【情景假设：为抵达世界核心，获取最终胜利，你必须减轻负重。】
【请选择你要清算抛售的资产。】
【左侧托盘，或右侧托盘。】
【这是一个单选题。】
“清算你妈！”雷烈瞬间爆炸了。
那股刚刚被他压下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怒，再次冲上天灵盖。
他手中的战棍寒气暴涌，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砸烂那面该死的镜子。
“站住！”
苏沐雨一把扣住了他的胳膊，她的力气不大，但雷烈却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钉在原地。
那股力量不来自肌肉，而来自她手臂上那片赤红图腾散发出的，某种类似规则的权限。
“别碰那面镜子！”苏沐雨的眼神锐利如刀，“这不是攻击，这是提问。是法官对他的灵魂资产进行的尽职调查！”
“狗屁调查！”雷烈双眼赤红，回头冲她咆哮，“小叶子那时候你也这么说！现在轮到他了，你还要看着？这他妈是选择题吗？这是一道送命题！”
“逻辑上，cEo有98.3%的概率选择右侧托盘。”李轩尘的电子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抛售‘不可控变量’，保留‘最优解’，是确保任务完成率的唯一正确方案。”
“你给老子闭嘴！”雷烈快疯了。
叶小叶的小脸惨白，她死死抓着雷烈的衣角，看着镜子里的林川，又看看镜子外的林川，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她听到了。
她听到了那架天平在嗡鸣。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声音，那是纯粹的、不包含任何生命迹象的“计算”的声音。
“他……好冷。”女孩的声音都在发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川身上。
他会怎么选？
这个问题，似乎根本不需要思考。
从认识林川的第一天起，他就是“最优解”的代名词。
他会毫不犹豫地，像清理“锋”那样的“不良资产”一样，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林-川动了。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脚，一步一步，朝着那面镜子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皮鞋踩在黑色晶石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轻响。
整个镜廊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和雷烈粗重的喘息声。
他走到镜子前，停下。
镜子里那巨大的天平，仿佛一尊俯瞰众生的神只，散发着绝对的威压。
“你的模型，错了。”
林川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对一个刚入行的分析师，指出他报表里最基础的错误。
“这不是一道关于‘人性’和‘理性’的选择题。”
他抬起手，指着左边那个盛放着队友身影的托盘。
“你把它们归类为‘羁绊’、‘情感’。这是最严重的的认知谬误。”
“他们不是负债。”
“他们是我的核心资产，是我整个投资组合里，阿尔法收益最高的成长股。”
“雷烈的‘冲动’，是突破僵局的‘执行力’；叶小叶的‘善良’，是链接底层规则的‘通行证’；苏沐雨的‘知识’，是重构市场的‘技术壁垒’。”
“他们的所谓‘不可控’，不是风险，而是这个操蛋游戏里，唯一可能带来超额回报的‘黑天鹅事件’。”
林川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众人的认知上。
雷烈的呼吸一滞。
苏沐雨的瞳孔微微收缩。
然后，林川的手指，移向了右侧那个闪烁着蓝色辉光的托盘。
“而你定义的‘理性’和‘效率’……”
“它们甚至都不能算作是资产。”
“它们只是工具。是计算器，是杠杆，是用来撬动核心资产，实现价值最大化的辅助设备。”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众人从未见过的，带着极致轻蔑的弧度。
“现在，你告诉我。”
“一个合格的投资人，会为了保留一个计算器，卖掉自己手里最值钱的原始股吗？”
镜子里的声音沉默了。
那架巨大的天平，开始剧烈地颤抖。
【错误……逻辑冲突……无法归类……】
“所以，我拒绝你的这次‘审计’。”林川收回手，声音变得和那镜中之声一样冰冷，“你的尽职调查报告，结论是垃圾。”
“现在，我来教你，该怎么给我的资产估值。”
说完，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苏沐雨在内，都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他伸出手，穿过了那层水波般的镜面。
他的手，没有伸向任何一个托盘。
他直接握住了那根连接着天平两端的，最核心的，冰冷的横梁主轴！
“我不是砝码。”
“我他妈是天平本身！”
轰——！
林川握住横梁的瞬间，镜子里那座顶天立地的金色天平，仿佛被注入了无法承受的意志，轰然炸裂！
它没有碎成残片。
它化作了亿万个纯金色的，最本源的数据光点。
那些光点没有四散飞溅，而是在下一秒，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化作一道奔腾咆哮的金色洪流，从破碎的镜面中狂涌而出，尽数灌进了林川的身体里！
“头儿！”
“林川！”
雷烈和苏沐雨同时喊出声。
林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被那璀璨到极致的金色光芒彻底吞没。
众人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一股庞大到让他们灵魂都在颤抖的力量，正在进行着某种野蛮的、不讲道理的重塑。
光芒持续了十几秒。
然后，缓缓散去。
林川依然站在那里，背对着众人，面对着那面恢复了死寂的黑色镜子。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但雷烈、苏沐雨、叶小叶，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
那双眼睛里，曾经那种纯粹的、将万物都量化为数字的冰冷，似乎褪去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复杂的……东西。
像是一片平静的深海。
海面上无风无浪，但海面下，却蕴藏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资产……重组完成。”
林川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
“核心逻辑升级。现在，走吧。”
他说完，就要迈步。
“等等。”
苏沐雨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的视线，死死锁定在林川的左手上。
林川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金色印记。
那是一架小小的，却无比精致的天平纹身。
它看上去，就像镜子里那架天平的微缩版。
可问题是。
这架天平，不是平衡的。
它左边的托盘，那个曾经代表着“人性”和“羁绊”的托盘，正极其轻微地，但却无比清晰地，向下沉着。
苏沐雨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发颤。
“林川。”
“你的天平……”
“它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