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雨，像是被那张纯白面具吸走了所有声音。
世界死寂。
雷烈全身肌肉瞬间绷成一块铁板，他能感到，刚刚施暴换来的“免税时间”，正在这种无形的压迫下被凭空蒸发。
毫无意义地流逝。
“未经许可的集会。”
为首的执法者开口，声音经过设备处理，剔除了所有人类情感的杂质。
“违反《都市秩序法》第三条，已执行资产驱散。”
他头颅微转，那张光滑到映不出霓虹的白色面具，像手术室的无影灯，精准地扫过时序小队的每一个人。
“检测到异常资产聚集。”
“准备接受审计。”
“审计？”
雷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们算什么东西？”
“雷烈。”
林川的声音响起，平静地切断了他的怒火。
他从队伍后面走到最前，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侧脸。
“审计，意味着评估价值。”
林川直视着那张白色面具，如同在谈判桌上对峙的对手。
“我们的价值，远高于刚才那些被‘驱散’的游离资产。”
“用同一种粗暴手段处理，不符合成本效益原则。”
“效益由‘法官’裁定。”执法者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我们的职责，是执行。”
他抬起手。
那柄造型诡异的镰刀状武器，刃口在湿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
“现在，原地待命，交出所有武装。”
“任何反抗，等同于自愿接受资产清算。”
巷子里的气压骤然降低，令人窒息。
李轩尘的瞳孔里，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奔涌，几乎要烧毁他的视网膜。
“分析失败……目标模型无法建立……”
“风险评估……趋近于……无限……”
“林川！”
苏沐雨的声音在林川脑中炸开，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
“他们的存在模式不对！他们不是玩家！是系统内核自带的杀毒程序！”
话音未落，苏沐雨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眼前的世界，那肮脏的巷子，冰冷的雨，远处的霓虹，被一层全新的“现实”暴力覆盖了。
一层由无数细小、跳动的数字构成的，无形的瀑布。
她“看”到了！
雷烈身上，一股淡淡的红色数据流正缓慢消散，那是他刚刚获得的“罪免时间”。
林川身上，一股最浓郁的蓝色数据流，正以惊人的速度被抽取、蒸发，那是他身为“资本巨鳄”必须缴纳的“罪恶重税”！
而那几个执法者，本身就是几个行走的黑色数据空洞，不产生价值，不消耗价值，只是冷酷地维持着某种扭曲的平衡。
“我……我看到了……”苏沐雨的声音在团队频道里因为信息过载而剧烈发抖。
“我看到‘税’了！它是一种附加在每个人身上的数据标记，一种‘罪孽值’！”
“我们的值越高，被抽走的生命就越快！”
她的视线疯狂扫视，像一台过载的雷达，试图在这片绝望的数据海洋中，寻找一个可以停靠的坐标。
然后。
她看到了。
在视野的边缘，东北方，大约两个街区外的一栋破败建筑里。
一个点。
一个绝对的，纯净的，不容于这个世界的白点。
那里没有数据标记。
没有罪孽值。
没有税收。
它就像在一张被墨水彻底浸透的黑纸上，一个针尖大小的，从未被污染过的初始之地。
“林川！”
苏沐雨几乎是尖叫出声。
“一个bUG！我找到了一个系统bUG！”
“那里有一个人，他的‘罪孽值’是零！他不用交税！”
几乎就在苏沐雨喊出声的0.01秒内。
为首的执法者，那张万年不变的纯白面具，猛地转向了东北方。
“警告。”
“检测到‘零位实体’。”
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数据波动，像一个完美的程序检测到了足以让其底层逻辑崩溃的致命病毒。
“优先级目标变更。”
“‘清道夫’小队，即刻前往7-Gamma象限，执行‘格式化’协议。”
他甚至没再看林川一眼。
对于系统而言，一个不遵守规则的bUG，其威胁性，远超一万个在规则内挣扎的玩家。
三个执法者，身体瞬间化作一团扭曲的黑影，无视物理定律，直接穿透了巷子的墙壁。
消失。
巷子里，只剩下一地的死寂，和时序小队剧烈的心跳。
“头儿……”雷烈长出了一口浊气，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李轩尘。”林川的声音快得像连珠炮。
“在。”
“计算最快路线，前往东北方两个街区，避开所有主干道。”
“路线已规划，三条备选，最优方案预计耗时九十七秒。”
“叶小叶。”
“嗯！”女孩用力点头，从惊恐中回神。
“那个方向，你感觉到了什么？”
叶小叶闭上眼睛，藤蔓臂铠上的叶片微微颤动。
“安静……好安静……”
她低声说。
“像……像一张刚画好的画，还没有被弄脏。”
林川的眼睛里，燃起一股灼热到骇人的光芒。
那不是贪婪。
那是一个顶级的交易员，发现了一支从未被市场发掘，价值无限，足以颠覆整个牌局的“原始股”。
“一个不用纳税的bUG。”
“一个纯净到让系统规则失效的‘零号资产’。”
“在这座城市，这就是最大的资本！”
他猛地一挥手，动作斩钉截铁。
“我们去收购它。”
“等等！”苏沐雨叫住了他，她的脸色因数据冲击而异常苍白，“执法队也过去了！我们这是在跟系统抢食，是去送死！”
“不。”
林川回头，目光如刀，深深刺入她的瞳孔。
“他们是去‘格式化’，是去‘删除’，是销毁不良资产。”
“我们，是去‘投资’，是去‘控股’，是进行价值发现。”
他指着执法队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市场上的巨头，总比散户更早发现优质资产的价值。”
“现在，巨头已经入场抢筹。”
“我们再不跟进，连汤都喝不到。”
“这笔交易的风险，是和整个副本的规则制定者正面冲突。”
林川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疯狂的诱惑力。
“但它的回报，是让我们从这个该死的‘纳税人’，一跃成为‘规则制定者’！”
这番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走！”
雷烈第一个响应，扛起战棍，像一头出笼的猛兽，冲在了最前面。
一行人，如一道离弦之箭，冲出肮脏的巷子，决绝地扎进了罪孽都市冰冷的雨夜。
城市在他们脚下飞速倒退。
破败的街道，闪烁的霓虹，还有那些躲在阴影里，用饥饿目光窥探着一切的眼睛。
“左转！穿过那个废弃的商场！”李轩尘的声音像最精准的GpS。
“不对！”苏沐雨立刻反驳，她的算力已全部用于追踪那个白点，“商场里有五个高‘罪孽值’的信号源，是埋伏！走右边的消防通道！”
“采纳苏沐-雨方案，修正路线！”
团队在奔跑中，以一种惊人的效率，进行着信息交换与决策。
“他们还有多久？”林川在频道里问。
“非常快！”苏沐雨喘着气回答，“他们的移动没有物理延迟，像是服务器直接修改坐标！最多还有三十秒，就会抵达目标地点！”
“够了。”
一行人从消防通道冲出，来到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上。
街对面，是一座废弃的孤儿院。
墙壁上爬满青苔，窗户的玻璃碎得一干二净，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秋千，在雨中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
苏沐雨所说的那个“白点”，就在里面。
而此刻，三个如同鬼魅的黑色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孤儿院的大门口。
他们只差一步。
为首的执法者，那张纯白的脸上，似乎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数据化的“震怒”。
他抬起手，对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执行格式……”
“等等！”
林川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炸响，充满了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执法者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白色面具再次对准了街对面的林川。
“你想好了报价吗？”
林川迎着他的目光，一步步走上前，走进雨幕的中心。
“用‘格式化’这种粗暴的手段，来处理一份S级的稀有资产。”
“这是最低效，也是最愚蠢的资产处置方式。”
他指着那座死寂的孤儿院，像是在介绍一件绝世珍品。
“它的价值，你算不出来。”
“但是，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