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烟雾呛人。
齐云瑞把那部加密电话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没用。”他拉开椅子坐下，身体向后靠，盯着天花板。
张队把最后一点烟吸进肺里，然后把烟头狠狠摁进已经满了的烟灰缸。
“我就不信了，就没有王法能管这帮疯子？”
曲歌坐在沙发角落，把平板电脑转向他们。
屏幕上，小梦酱那条茶言茶语的动态下面，评论数已经突破了二十万。
那个被江月瑶用过的“路人甲”账号，已经因为被举报过多，处于“禁言保护”状态。
“王法？”曲歌的声音很小，像怕惊动了什么，“在他们眼里，流量就是王法。”
她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一个新的热搜词条跳了出来。
#官方助阵小梦酱#
点进去，是无数营销号拼凑的九宫格图片。
有“烛龙”专案组发给虎鲨平台的官方警告函截图，有“路人甲”那条评论，有小梦酱委屈巴巴的动态，还有她经纪人阿K在朋友圈发的，一句嚣张的“感谢东风”。
“他们把我们的警告，当成了炒作的剧本。”齐云瑞拿起桌上的凉水，灌了一大口，“现在，我们成了他们故事里的反派Npc。”
“这他妈的！”张队一脚踹在桌腿上，桌上的烟灰缸跳起来，洒了一地烟灰。
“我带人去疗养院门口守着！我看她怎么进！”
“然后呢？”齐云瑞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点波澜，“几百万人看着我们把一个‘无辜’的女主播拦在门外？明天头条就是‘神秘部门滥用职权，打压网红为哪般’？”
“我们不能用‘烛龙’的名义，在公众面前做任何事。这是铁律。”
张队胸口剧烈起伏，他指着屏幕，又指指自己。
“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看着她去送死？然后我们去给她收尸？”
“她不是一个人在送死。”曲歌又划了一下屏幕，“虎鲨平台刚刚开启了打赏通道，直播还没开始，礼物榜第一的大哥，已经刷了三百万了。”
屏幕上，各种炫目的虚拟礼物特效，像瀑布一样滚过。
火箭，嘉年华，超级战舰。
每一份礼物的背后，都是一串真实的数字。
“疯了，全都疯了。”张队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这已经超出了他从业几十年的认知范围。
这不是案子，这是一场全民参与的，献祭狂欢。
而那个叫小梦酱的女孩，就是被推上祭台的，最华丽的祭品。
齐云瑞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是沈行知的团队发来的。
他点开，是一段简短的视频。
视频里，一个看起来像是虎鲨平台高管的人，正满面红光地和阿K碰杯。
背景音嘈杂，但能听清几句。
“K哥，牛逼！这波操作，直接封神！”
“今晚流水，我估计能破五千万！”
“放心，孟小姐那边都安排好了，场地绝对安全，就是走个过场。”
阿K晃着酒杯，笑得志得意满。
“小场面，小场面。”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砰！”
齐云瑞把手机扣在桌上。
“孟青岚。”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我就知道是这帮人在后面搞鬼！”张队猛地站起来，“他们就是想让这个主播去探路！”
“不，不是探路。”
里间的门被拉开，江月瑶走了出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屋里两个暴躁的男人瞬间安静下来。
她走到沙发旁，看着曲歌平板上的直播倒计时。
鲜红的数字，正在无声地跳动。
21:34:15。
“这不是探路，也不是巧合。”江月瑶说，“这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公开处刑。”
“什么意思？”齐云瑞问。
“你还记得，我在龚家村，处理那个‘瘴气恶鬼’的时候，看到的东西吗？”
齐云瑞点头。
江月瑶说，她看到了恶鬼的记忆碎片，一个堆满铁笼的，养殖恶鬼的“料仓”。
“那个地方，就在安康疗养院的地下。”江月瑶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疗养院那张阴森的照片上，“永恒教费尽心机，把那里打造成一个灵异禁区，就是为了掩盖那个‘料仓’的存在。”
“他们害怕被我们这样的玄门中人发现。”
“可现在，他们为什么，要主动把这个地方，暴露在几千万人的眼皮底下？”
张队和齐云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骇。
“他们在挑衅。”齐云瑞说，“他们在向我们，向所有知道他们存在的玄门中人，发出挑衅！”
“他们故意选了一个有点天赋，但又什么都不懂的‘半瓶水’。”江月瑶指着小梦酱的照片，“让她用一场盛大的直播，去揭开那个盖子。”
“他们要让所有人看到，所谓的‘探灵’，在真正的邪恶面前，是什么下场。”
“他们要用这个女孩的命，来杀鸡儆猴。”
“他们要告诉所有人，安康疗养院这个地方，他们说了算。神来了，也得死。”
屋子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
曲歌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已经不是疯狂了，这是布局者的傲慢。
他们根本不在乎暴露一个据点。
他们要的是用一场血腥的直播，来宣告他们的回归，来震慑所有潜在的敌人。
“我明白了。”齐云瑞的拳头，在身侧慢慢握紧，“他们知道我们查到了龚家村，知道我们毁了他们一个窝点。这是报复。”
这更是一场心理战。
他们算准了警方无法在公众面前干预，算准了没有人能阻止这场直播。
他们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碾死一只蚂蚁。
而“烛龙”专案组，只能当观众。
“齐队，还有半小时。”曲歌的声音带着哭腔。
齐云瑞没有说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
天海市的夜晚，灯火辉煌，车流如织。
可在这片繁华的掩盖下，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即将在无数人的围观下上演。
他拿起那部黑色加密电话，又放下。
再拿起，又放下。
他不能下令。
他一旦下令让“烛龙”的队员出现在疗养院附近，就等于走进了对方的圈套。
对方巴不得他们出现。
然后，他们就可以把所有罪名，都推到“烛龙”身上。
说是警方行动失误，导致人质死亡。
他们甚至可以伪造一场“火并”的假象。
到那时，百口莫辩。
“老张。”齐云瑞忽然开口。
“在。”
“用你的私人关系，联系天海市局，就说接到匿名报警，安康疗养院有非法聚会，让他们派两个片警，过去看一眼。”
“两个？”张队愣了。
“两个。”齐云瑞重复道，“开着警灯，拉着警笛去。能拖多久，算多久。”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合规，且不会引起对方警觉的办法。
张队立刻点头，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齐云瑞又看向曲歌。
“联系沈行知的团队，让他们用技术手段，攻击虎鲨的直播服务器。不需要搞瘫痪，只要能造成卡顿、掉线就行。”
曲歌立刻开始敲击键盘。
江月瑶看着齐云瑞，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没用的。”她说。
“我知道。”齐云瑞答道，“但总得做点什么。”
他不能就这么坐着，等着那个女孩的死讯传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张队的电话打完了，他走回来，摇了摇头。
“市局那边说，那个地方产权清晰，属于私人地块，没有搜查令，他们不能强闯。最多，就是在外围巡逻。”
曲歌那边也抬起了头，脸色更白了。
“不行。虎鲨的服务器，有军用级别的防火墙。沈先生的团队说，强行攻击，会立刻被对方锁定来源。”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对方算计好了一切。
平板上，直播间的倒计时，进入了最后十秒。
“十。”
“九。”
屋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围在平板前。
“八。”
屏幕上，弹幕像疯了一样滚动。
“来了来了！”
“见证历史！”
“梦酱加油！”
“七。”
“六。”
江月瑶伸出手，按住了曲歌的手背。
曲歌的手，冰得像一块铁。
“五。”
“四。”
齐云瑞死死盯着那个数字，仿佛想用眼神把它烧穿。
“三。”
“二。”
“一。”
倒计时归零。
屏幕先是黑了一下，随即，画面跳了出来。
不是演播室，不是化妆间。
是晃动的，来自手持设备的视角。
画面里，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孩，正对着镜头，兴奋地调整着头上的探照灯。
是小梦酱。
她的身后，是一扇锈迹斑斑，敞开着一半的巨大铁门。
铁门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像一只怪兽张开的巨口。
“家人们！”
小梦酱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甜美又夹杂着兴奋的笑容，她的呼吸在冷空气里，化成一团白雾。
“我们到了！”
她说着，转过身，将镜头对准了那片黑暗。
“安康疗养院。”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