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
这个词让会议室的温度骤降。沈行知看着满屏的名字，感觉自己的后颈都在发凉。这些人不是单纯的线人或被收买者，他们是病毒，早已与宿主共生。
齐云瑞退后一步，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叉置于桌面，目光在江月瑶和沈行知之间逡巡，最终落回屏幕。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
“分类。”齐云瑞的命令简短而清晰，“按行业、职务级别，建立交叉关联模型。我要看清这张网的结构。”
沈行知定了定神，立刻坐到操作台前。他强迫自己忘记那些名字背后代表的身份，只将他们当成一个个数据节点。随着他的操作，屏幕上的名单开始被拆分、重组。金融、地产、传媒、科技……一个个板块被清晰地划分出来，触目惊心。
江月瑶靠在椅背上，闭目调息。刚才那番神识“翻译”耗费了她巨量的精力，此刻脑中依旧嗡嗡作响。但她没有完全放松，灵台中的警觉始终高悬。
就在沈行知将最后一个名字归类后，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还有。”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在所有名单的末尾，还有一小段数据，它们没有名字，也没有头衔，只是一连串由符号和数字组成的编码。在江月瑶的“翻译”下，这些编码旁边，浮现出了两个汉字——“牧羊人”。
“‘牧羊人’？”齐云瑞的视线锐利如刀，“什么意思？”
“权限高于名单上的所有人。”江月瑶睁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疲倦，“如果说名单上的是‘羊’，是他们圈养的资产，那‘牧羊人’，就是负责看管和引导羊群的人。是永恒教安插在关键位置的……自己人。”
沈行知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解读那些编码。
第一个编码是：[牧羊人-鹰眼-02]。
第二个：[牧羊人-城盾-05]。
沈行知还没什么反应，齐云瑞敲击桌面的手指却猛然停住。“鹰眼”是市局情报中心图侦部门的内部代号，“城盾”则是负责重点区域安防的指挥系统代号。
他猛地看向沈行知。
沈行知的心沉了下去，他有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继续向下看去。
屏幕上，下一行编码清晰地跳了出来。
[牧羊人-利剑-07]
沈行知的呼吸瞬间停滞。
“利剑”，是他亲手带出来的这支特殊行动小组的代号。这个代号，除了小组成员和齐云瑞，只有极少数高层知晓。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面对上百名社会名流的背叛，齐云瑞只是阴沉。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种绝对的平静，反而比任何愤怒都更令人胆寒。
沈行知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他带队冲锋陷阵，捣毁邪教据点，九死一生。他的队员，他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记得他们家人的照片，记得他们在训练场上流的汗和受的伤。
他们之中，有一个“牧羊人”。
是谁？
是行动中总能找到最佳射击位的老刘？是每次都抢着殿后的爆破手阿哲？还是那个刚刚在外面守着，提醒他领子没翻好的年轻队员？
一瞬间，无数张熟悉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闪过，每一张都带上了嫌疑的阴影。这种背叛，比敌人的子弹更伤人。
“还有吗？”齐云瑞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行知的手指有些僵硬，他滚动鼠标。
[牧羊人-中枢-01]
“中枢”，市局总指挥中心的代号。
齐云瑞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警方的指挥系统、情报系统、安防系统，乃至最核心的攻坚力量，每一个环节，都被钉进了一根钉子。他们之前的所有行动，很可能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这次捣毁据点，究竟是他们的胜利，还是对方弃卒保车，甚至是一个引他们入瓮的陷阱？
齐云瑞站起身，走到门口，亲自按下内部通讯锁。红灯亮起，这间会议室与外界的一切物理连接和信号传输都被切断。
他转过身，没有去看沈行知，而是看着江月瑶。
“江小姐，”他的称呼变得客气，但眼神里却多了一层审视和戒备，“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谁知道，你能解读这份名单？”
空气中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在“利剑-07”这个代号出现时，就已经支离破碎。
江月瑶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明白齐云瑞的意思。她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她能揭开秘密，也意味着她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秘密。在内部出现叛徒的前提下，任何人都无法被完全信任，包括她这个刚刚立下奇功的“功臣”。
沈行知也从震惊和痛苦中抬起头，他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又看了看身旁的江月瑶，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担保，但他拿什么担保？用他那支已经被渗透了的队伍吗？
“很好。”齐云瑞点了下头，像是在对江月瑶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走到那块巨大的显示屏前，亲手按下了关机键。
满屏的名字和代号瞬间消失，会议室重新被灯光填满，但那份黑暗，却已经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在内鬼被揪出来之前，”齐云瑞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净网’行动，转入静默状态。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听见的一切，都必须烂在肚子里。”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沈行知身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包括对你的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