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岳在保宁府并未闲着。
他一方面紧锣密鼓地推行以“平分土地”、“废除苛捐”为核心的新政。
大刀阔斧地更换那些冥顽不灵、贪腐成性的旧明官吏,启用经过短期培训、忠于大汉军政府的基层人员,力图将川北之地彻底消化,变为稳固的后方与兵源、财源之地。
另一方面,他也在不断接收从汉中转运来的火器、弹药,整训新兵,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积蓄力量。
与川北如火如荼的变革相比,此时的成都府,却沉浸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之中。
恐惧、猜忌、推诿与醉生梦死交织在一起。
秦良玉率领残存的白杆兵,尚未撤回成都,在半路上便接到了保宁府城易主的噩耗。
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深知川北已不可为,当即下令全军加速,疾驰退回成都,以期依托这座坚城,做最后的周旋。
然而,当她风尘仆仆抵达成都时,感受到的并非同仇敌忾,而是冰冷的排斥与隐晦的指责。
四川巡抚衙门内,气氛凝重。巡抚陈士奇面色阴沉地坐在上首,两侧是按察使、布政使等一众文官,以及成都知府等地方大员。
秦良玉虽一身戎装,却难掩疲惫,站在堂中,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文官目光中的疏离与不满。
“秦总兵,”巡抚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剑门天险,何以旦夕即失?保宁重镇,何以旬月易主?白杆兵威名赫赫,何以至此?”
秦良玉心头一痛,强忍屈辱,抱拳道:
“抚台大人,贼军火器犀利,战术诡谲,更兼……
更兼我军内部协调不畅,后勤不济,方有今日之败。末将自知罪责深重,甘受军法。
然当务之急,乃是如何固守成都,阻贼兵南下!
末将恳请抚台,速调集全川兵马钱粮,加固城防,统一号令……”
“够了!”
一旁按察使冷哼一声,打断了她,
“秦将军,败军之责,自有朝廷公论。如今贼势浩大,皆因尔等作战不力所致!
如今张口便要钱粮,闭口便要调兵,岂不知府库空虚,各地守御皆捉襟见肘?
若非尔等轻敌冒进,弃守险要,何至于让贼寇如此猖獗!”
布政使也捋着胡须,慢条斯理地道:
“秦将军一介女流,为国征战,其志可嘉。然兵者凶器,岂可孟浪?
如今之势,当以稳守为上。成都城高池深,岂是川北那些小城可比?
只要我等上下一心,严守城池,贼兵久攻不下,自然退去。”
成都知府更是语带讥讽:
“是啊,秦将军。您还是先好好整训您的白杆兵吧。莫要再中了贼人奸计,把这成都府也给‘协防’丢了才好。”
堂上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文官们你一言我一语,将战败的责任尽数推给秦良玉和武将的无能。
对于她提出的紧急备战建议,则以太祖皇帝“深挖洞、广积粮、高筑墙”的祖训为借口,强调稳守。
实则不愿放权,更不愿拿出实实在在的钱粮来支持。
秦良玉看着这一张张或冷漠、或嘲讽、或事不关己的脸庞,一股透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为大明朝戎马半生,父子兄弟血染沙场,如今换来的竟是如此对待!
她紧紧攥住了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最终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言,默默退出了巡抚衙门。
她知道,真正的危机,不在城外的汉军,而在城内这朽烂透顶的人心!
而此时的蜀王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蜀王朱至澍,这位富甲天下的藩王,正听着王府承奉太监禀报各地王府田庄的秋收账目,对城墙外可能到来的大战漠不关心。
“王爷,巡抚衙门又来文书,说是军情紧急,请求王府捐助些钱粮以充军资……”
承奉太监小心翼翼地说道。
朱至澍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又是这事!告诉他们,太祖祖制,藩王不得干预地方军政!本王一心清修,不问外事。库房里那点钱粮,是供奉祖宗、维持王府体面的,岂能轻易动用?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
对他而言,守住自己的财富,远比守住成都更重要。他甚至暗中盘算,若是局势真的不妙,是否该提前将部分金银细软运往云南……
就在成都方面忙于内斗、幻想“稳守”之时,保宁府内的马岳,已经完成了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将川北经营得铁桶一般,也让他麾下的军队完成了休整和扩充。这一日,保宁府大堂内,将星云集。
马岳端坐主位,目光扫过麾下众将:
吴冲、钱元、刘申、李强、章为、许大、郑春,以及负责情报的校尉府主事王喜。
因为麾下兵力日益雄厚,将领们已自发地尊称马岳为“大帅”。这个称呼,代表着绝对的权威和众将的归心,让马岳心中豪情涌动。
“诸位,”
马岳声音沉稳,打破了堂内的寂静。
“川北已定,休整已毕。下一步,便是成都!”
他目光首先落在吴冲身上:“吴冲!”
“末将在!”吴冲踏步出列,声如洪钟。
“命你率‘勇字营’为大军先锋,直取绵州!拿下绵州,作为我军前进基地和跳板!”
“得令!”吴冲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钱元、刘申、李强、章为、许大、郑春!”马岳连续点名。
“末将在!”六人齐声应诺。
“命你六人,分别率领‘智字营’及第一至第五营,秘密进驻梓潼方向待命!一旦吴冲拿下绵州,你等立刻兵分数路,经潼川、淮城通道直扑绵州会师!然后,以绵州为轴,给我像一把刀子一样,顺着罗江、德阳、广汉、新都,一路给我插下去!最终,完成对成都府的合围!”
“谨遵大帅将令!”众将斗志昂扬。
马岳最后看向貌不惊人,却掌管着无数密探的王喜:
“王喜。”
王喜立刻出列,躬身道:
“大帅。”
“你的校尉府,是全军的眼睛和耳朵。此番进军,情报至关重要!明军在成都周边的兵力部署、城防虚实、官吏动态,我要你第一时间呈报给前线各军!务必保证我军如臂使指!”
“大帅放心!”
王喜郑重承诺:
“我校尉府上下,定当竭尽全力,绝不敢拖累大军行程!必为各位将军提供最准确的情报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