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马车裹着夜露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吱呀”的轻响。林野蜷缩在车厢角落,怀里的铜佩仍带着体温,陈老爷子地窖里的火光在他眼前晃了晃,像片烧不尽的余烬。
“喝口热的。”车夫老刘递来个粗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姜茶,混着点陈皮的香。他嗓门粗哑,却透着股稳当劲,“陈老爷子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三个月前就把马车备下了,说万一出事,就让我送你去东域。”
林野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他喝了口姜茶,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勉强压下了喉咙口的哽咽:“刘叔,您知道‘三色染坊’的苏老板?”
“怎么不知道。”老刘甩了甩鞭子,马车拐进条更僻静的巷子,“苏老板是陈老爷子的老伙计,当年一起在西陆的染坊当学徒,后来才分去东域开了铺子。他手里有半块‘染谱’,和陈老爷子这半块合起来,才能解朱雀矿的坐标。”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林野,“这是陈老爷子让我转交给你的,说关键时刻能救命。”
林野拆开油纸,里面是块巴掌大的染布,布面上用三色彩线绣着幅简略的地图,红线标着去东域的路线,蓝线是沿途的安全据点,最显眼的是用金线绣的三个字:“守心染”。
“这布是用三域的料子混织的。”老刘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北漠的羊毛打底,南陆的蕉麻当经,东域的丝绒做纬,水火不侵。苏老板一看就知道是自己人。”
马车行至城郊,突然放慢速度。老刘低声道:“坐稳了,前面有盘查。”
林野赶紧把铜佩和染布塞进怀里,将姜茶碗藏进座下的暗格。车帘被猛地掀开,两束火把的光扫进来,照亮了林野紧绷的脸。
“车里装的什么?”是西陆士兵的声音,带着酒气。
“回官爷,就是些染坊的旧布料,送往东域的铺子。”老刘赔着笑,递过去个钱袋,“小本生意,您多担待。”
士兵掂了掂钱袋,哼了声:“最近不太平,任何可疑人物都要查。”他伸手就要往车厢里探,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悄悄摸向藏在靴筒里的短刀——那是陈老爷子给他的,刀柄上刻着个“守”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喊着“西城门发现可疑踪迹”,士兵们骂骂咧咧地收了手,急匆匆地往那边赶。老刘趁机甩了一鞭,马车“嘚嘚”地冲过了关卡。
“是南陆的‘风语者’。”老刘松了口气,“陈老爷子早安排了人在城外接应,刚才是他们引开了巡逻队。”
林野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突然明白这一路的“巧合”从来都不是巧合。从地窖的密道到马车的暗格,从老刘的接应到南陆人的驰援,像张无形的网,把三域的人连在了一起。他想起陈老爷子说的“星星不落,希望就不灭”,原来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星星”,一直都在彼此呼应。
天快亮时,马车停在条河边。老刘指着对岸的渡口:“过了河就是东域地界,苏老板会派船在对岸等你,船帆上画着朵三色莲。”他从车座下拖出个行李箱,“里面是换洗衣物和些盘缠,还有陈老爷子新调的‘隐色染’,遇水会变色,能应付路上的检查。”
林野跳下车,回头看向老刘。老人脸上的皱纹在晨光里像刀刻的一样,他摆摆手:“走吧,别回头。记住,朱雀矿不是谁的私产,是三域人共有的活路,千万别让它落在豺狼手里。”
渡船在晨雾里缓缓靠岸,林野跳上船时,船夫递来件蓑衣:“苏老板说,穿这个,雨打不湿,虫叮不着。”蓑衣的里衬缝着块小布片,上面绣着半朵三色莲——和老刘马车上的染布正好能拼成一朵完整的花。
船离岸时,林野看见老刘的马车已经掉头,车轮扬起的尘土混着晨雾,像条渐渐淡去的尾巴。他站在船头,风掀起蓑衣的衣角,怀里的铜佩和染布贴在一起,像两颗靠得很近的心跳。
东域的山渐渐清晰起来,青灰色的轮廓在晨光里透着股温润。林野摸出那半块染谱,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苏”字,旁边还有行小字:“染人者,先染心。”他突然想起陈老爷子搅拌染缸时的样子,那时他总说“染布和做人一样,得把底色扎牢了,才经得起风吹日晒”。
船帆上的三色莲在风里舒展,林野望着远处的码头,知道前路还有更多关卡,更多未知,但他怀里的星图、手中的染谱、身上的蓑衣,都在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在走。
三域的风从不同的方向吹来,在船头汇成一股暖流。林野握紧了铜佩,指腹再次触到那串刻度——那不仅是矿脉的坐标,更是三域人攥在一起的手印,深深刻在彼此的骨头上。